“五殿下!”薛晏回头,就见一个太监跪在殿外,禀告道。“世子殿下已经退烧了,皇上感念您抄经有功,请您回永乐殿复命。”
薛晏握着笔的手不着痕迹地松了松。透过他手指和笔杆的缝隙,能看见他被笔杆磨得微微泛红的指腹。
那是握笔力道极重,才会留下的痕迹。
薛晏却没起身。他回过头去,手下的笔重新落在了宣纸上。
“多谢父皇好意。”他头也没回,说道。“你去回禀父皇,我今日许下承诺,要抄经百遍,如今只抄了二十三遍,不敢违背诺言。待我将百遍抄完,再去向父皇复命。”
那太监一愣,抬起头来。
这病都好了,事情也算过去了,五皇子还不快些回去领赏,怎么还坚持在这儿抄经呢?
薛晏没回头,道:“你自去回话。”
那太监领了旨意,只好应是,从佛堂中退了出去。
薛晏低头,默不作声地继续抄经。
此时旁侧无人,若有懂行者在侧,定然能看出,他这一页纸上,前后的字迹,都有些许区别。
前半页锋芒毕露,笔锋之间都隐含着冷冽的杀伐之气,如阵前将领排兵布阵、数千铁骑整装待发。而后半页,笔画中却隐含了几分如释重负,杀伐气却半分不减,像是秋后悬在犯人头顶的屠刀。
而这前后分别的那个字,正是太监来报时,他写的最后一个字。
夜格外长。
拂晓之前,天色愈发暗沉,天际却泛起了鱼肚白。
远处有守夜的宫人,敲起了打更的梆子,一声一声,回荡在皇城之中。
薛晏案头的灯也昏暗下去,眼看着要烧干了油。那小和尚惯常在佛堂里守夜点灯,此时便熟练地赶来,替他续上了灯油。
“施主似乎在等什么。”他看薛晏仍旧在抄经,一整夜都没停,不由开口道。
薛晏看了他一眼。
“你倒是又猜对了。”他手下没停,说道。
小和尚合十,又道了句阿弥陀佛。
这倒不是他猜测,只是参禅念佛久了,也能窥见一二人心。
“快等到了。”他听薛晏淡淡地说道。
“只是不知,施主是在等什么?”那小和尚不由问道。“方才已经有人来报,那位施主转危为安,您还有什么期盼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