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一心想回到玉中去,可她也渐渐地明白,回不去了,这身皮囊腐烂的时候,她大约未必还能回到过去的日子里。云拂伸手看向自己的掌心,她醒来时便发现自己是断掌,梦中的那个女子也是断掌,豆蔻年华便血洒祭坛,断掌,这分明是意味着命中有大劫,断掌之人活不过双十年华。
“云拂——”她在发呆之际,有人出声喊道。
沼岚屏退了暗卫一路走上山来,看见她坐在满是红绳和锦囊的树下,目光一亮,嘴角含笑地说道:“终于找到你了,我便知晓你上了这小重山。”
她席地坐在树下,神情很是疏离寡淡,仿佛没有一丝的欲望和渴求,这是沼岚生平第一次遇见像她这样的女子,数年前在广安侯府时,年少的云拂初初为人,对世事还有一丝的好奇和懵懂,远不似如今这般厌世,可沼岚却觉得自己有责任和义务帮助她照顾她。
当年是他先发现她从大雪中漫步走来的,是他和她一起抢酒喝,那时她是为人妇,他是落魄皇子,可如今似乎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沼岚上前去,也不管身上的锦衣,学她一样坐在地上,看着她,笑道:“我听说你今儿遇见了孟雪卿,还威胁了闻人玦。”
云拂皱了皱眉,说道:“因为我不想杀人。”她讨厌血的味道还有人死尸体散发出腐烂的气息,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用自己的针去杀人。
沼岚见状,目光微动,她倒是一贯的坦诚,可她是否知晓这些日子以来她已经受到了各方势力的关注,好在闻人玦将她的消息都压了下去,可这也是他最担心的地方,因为沉墨已经注意到了云拂,而且居然甘愿受她的威胁。
那个男人有时候慈悲,连只蚂蚁都不舍得杀,有时候却又是恶鬼,微笑间便血流成河。他,很是忌惮。
“我早该提醒你,闻人玦是个好脾气的人,但是唯一的逆鳞便是孟雪卿,云拂,往后不要去触怒他,他并不是一个小小的广安侯嫡长子。”沼岚脸色凝重了几分,欲言又止地提点着。
许是身边找不到说话的人,许是她和沼岚在某一方面有着相同的处境,云拂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闻人玦不是普通人,他往后是会成长成帝师,辅佐帝王之人,九鹿。”
她喊得是当年的那个名字,而不是五皇子沼岚。云拂目光雪亮地看向他,淡淡地说道,“闻人玦之所以辅佐太子琉韶为的便是孟雪卿,他不在乎谁做皇帝,只在乎孟雪卿是不是日后的帝后,杀了孟雪卿,他会辅佐你的。”
沼岚面色剧变,摇了摇头,沉眼说道:“且不说我是不是一定要做皇帝,就说诛杀孟雪卿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你身边有龙一保护,你可知孟雪卿的身边有多少人保护?”
沼岚沉沉说道:“闻人玦只收了七个侍从,一个给了你,一个龙七留在了身边,其他五个都在孟雪卿那里,他训练出来的人皆不是寻常角色,以一敌百不在话下。云拂,为何你一定要诛杀孟雪卿,你原本可以远离这一切的。”
昨夜他彻夜未眠,思索着云拂的话,帝位,他真的想要吗?以前闻人玦辅佐琉韶,他没有想过,如今云拂说要助他,他更是不愿意,因为他有了更好的人生方向。
“我与孟雪卿只能活一人。”她闭眼,淡淡地说道,“我不杀她,她也会千方百计地杀我,我从她眼中看出了杀气。”可杀一个人是最痛快的做法。她杀孟雪卿轻而易举,可她不会动手,她要孟雪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失去一切。
孟雪卿,她不该凭仗着她的那一张脸,来夺她的身份。
从看见闻人玦锦囊里的那张画像,有些东西便如同明灯般在脑海中亮起,她想起了撞不响的青铜钟,还有祠堂里挂着的那幅美人图。她终于看清了那幅图上美人的相貌,手持清琉灯,目光含笑,那是她古氏一族的族长,是她曾曾曾祖母,她们都有着同样的相貌。
她感觉到,她们留着相同的血脉。血脉里的一些东西渐渐苏醒过来。
她浑浑噩噩多年,再次为人,却成为了另一个人。
“你可知闻人玦为何会对孟雪卿这般长情?”云拂看向远处西沉的暮阳,问道。
“沉墨说,他长久以来身上都背负着债,他必须还债,而孟雪卿便是他还债的对象。”沼岚说道,“我与他认识多年也无法看透他,云拂,你大约不会相信,我面对万人之上的景仁帝时都不曾心生胆怯,可是沉墨,我却觉得他比我父皇还要危险。”
云拂微微一笑,点头道:“你要知道,帝王之所以强大是因为他手中有权势,权势可以杀人,而有些人倘若心智成妖,是可以将帝王玩弄于股掌的,只是这样的人大多隐世不出,沉墨便是那个例外。”
她知晓了,原来如此。云拂闭眼按住了眉心,倘若她没有猜错,闻人玦也是有秘密的,他的秘密和古家有关。
只是她一时猜不透闻人玦的身份,他必处在古儿所在的那个时代,可过去的事情,她只能靠着梦境来回忆一些,她皱眉,到底那个时代发生了什么事情才造就出了沉墨这样的怪胎?
云拂站起身来,垂眼说道:“九鹿,我有一事相求。”
“你说。”
“不知帝宫可有高祖时期的正史传记,野史野史可以的,我近年来有些疑惑想要看书解惑。”她淡淡地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