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懵然心怯。他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但说没说过都不重要,就像那件荷绿色的轻裘,是不是姐姐的也不重要。
“你立刻回营!禁足三日,不得出帐!若敢多事多非、多言多语,我绝对军法处置!”
她不敢吱声,只用力地点了点头,左手紧紧地掐在右手上,低垂着头,退出八、九步,方转身离去。
前后不过相差半个时辰,去时路与来时相比,竟已人是物非。雪光不再皎洁,林鸟亦不再争鸣,只剩她一人独行于山岭。姜窈举起拳头,砸了砸自己的头,说好只是遥望,为何刚才却鬼使神差地一路尾随?他本就是“天下七俊”,风流人、撩□,自不会少。自己这回分明是自取其辱,半点不怨人。
她仰天哀叹了一声,原本还只是不能进他书房,这回连他身周三丈都得量好圆圈圈、不得误入了。
她颓然地走着,忽听远处林中似有一队人声。她立刻警觉地附于一棵树边,屏息细听。为首那人质问道,“你当真看到她往那边去了?”
“是。在下真的看见宁姑娘深夜离帐,悄悄往西面去了。”
“你确定是她?宁姑娘可是老爷身边红人,你我可得罪不起!”
“宁姑娘的模样美艳无双,在下怎会认错?!”
为首那人嗯了一声,“老爷一直担心我们营中有间,才秘令我们监视晚间各人动向。若这宁姑娘果然有鬼…”他语气一凛,夹紧马肚,“不管是奸是间,都要人赃并获才好,不然就凭你片面之词,难向老爷禀告。”
一队人急急跟着那人、亦加快马速,向西而去。
楚姜窈心中甚惊,他们口中的宁姑娘,“模样美艳无双”,只怕就是从舟的铭姑娘。难道她是为从舟潜藏在那个老爷身边的暗间?她想起铭姑娘只因她看过她的模样、见过她与从舟的相会,便要从舟杀了她,心下更是一沉,这女子的身份定是紧要的很,若这铭儿被怀疑、被拆穿,想必对从舟不利。
可是看样子、铭姑娘的行踪已然暴露。而此处离褒西山山顶不过几里路,若这队人马真的一路寻至山顶,那无论是奸是间,恐怕都能人赃并获了。
而他们所说的老爷,又是谁呢?这位老爷选择在此深林扎寨,又监视每一个夜晚离帐的人,如此谨慎诡秘,难道就是从舟这些日子来始终隐蔽行军、绕山绕水,所要避开的人?从舟早对她说过,这一趟事、可能凶险难料,若在此功亏一篑,可会伤及从舟性命?
她心中紧张,顷刻间腿脚都有些发麻。但来不及再做多想,她旋即稍匀气息,强运内力,以轻功提步,在林间向北飘行出数十丈,又故意沉沉坠下,踩落许多枯枝细蔓、使脚下噼啪有声。果然,那一队人中有人疾喊,“北边有动静!”,“在那儿!”她见那些人扭转马头、向北追来,心下稍定,继续以轻功向更北的山头奔去。
她一路奔奔停停,除了为制造出一些声音以引人耳目外,她也不想让那些人觉察出她会轻功。她总觉得虞从舟意在出奇兵以制胜,她此时更不能打草惊蛇。若被捉住的话,一个乡野村姑、总比一个功夫女侠,要少惹些猜忌。
眼看要奔到褒北山的山头,但她侧耳倾听,似乎听见那队中有人翻身弃马,也施展轻功向她追来,那功夫似是极俊,竟快过马速。她连忙停□法,一闪一落,沉下脚步。越是有人功夫了得,她就越得谨慎取拙,以免被人怀疑。
只是脚步一慢,二十几匹马少顷便追赶上来,在林中排开一圈,将她团团围住。她带着一脸惊恐的样子,故作茫然之态,在马圈中欲躲欲避,似跌跌撞撞,退缩无措。
“不是宁姑娘!”
“这妮子究竟是谁?”
“深更半夜的,定有鬼祟!”
“跑什么跑!小妮子跑得还贼快!”
众人对她吼着,为首那人忽然一抬手,止住散乱人声,握着马鞭向她一指,厉声道,“说,你究竟是谁?!为何深夜在此山间?!”
☆、哑女无言
楚姜窈脑中很乱,不知该如何作答,万一说错了话会不会连累从舟、或败坏他的安排。她甚至想不清自己该扮作哪国人、以哪国方言作答。在邯郸时从舟说过,这次出行,若遇见危险,说秦国方言会安全些。可是听这些人的口音竟似都是赵国人,此时秦赵交战之际,她真的可以扮作秦国人么?
但是,若这些人真的是赵国人,虞从舟为何不与他们一起行军、反而要悄掩声息、避道行岖?
她越想越混乱,她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们,自己是虞卿的妹妹,不过是迷了路、走失于荒岭。凭虞卿在赵王身边的地位,赵人大概不会为难她。
但万一他们就是从舟一路要避开的人,她若一句说错,恐怕会使从舟满盘落索、甚至有性命之忧。
“快说!你是谁!”那人见她不语,愈发怒盛,挥鞭打在她肩上,她感到一阵辣辣的痛。
她忽然想起,方才虞从舟也生气地向她一掷马鞭,虽然没有打到她,但他那句愤怒的话犹在耳边,“你若敢多事多非、多言多语,我绝对军法处置!”
一瞬间她心中有了主意。既然说什么都怕错,那最好的就是无言无语、才能无事无非。
想到这儿,她继续带着惊慌不堪的眼神,张了口,却没说一句话,只以手指指嘴,又举起双手慌乱地摇了又摇,喉间似乎很艰难地发出“谔谔”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