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从舟神色稍滞,赵王侧头问道,“虞太傅他,近来可好?”
虞从舟心境被打断,退下一步道,“家父一切安好。”
“还是那么爱看舞散乐?”
“嗯。”虞从舟又点了点头,想到‘舞散乐’这一出,忽然嘴角难愍笑意,垂目莞尔,眼神中流动融融春光,洋洋喜意。
赵王即时好奇心动,“你怎么了,有什么事,这般喜上眉梢?”
虞从舟眨了眨眼,脸色略有泛红,“江妍她邀我今日去一士安赏戏。这么多年来,是她头一次主动邀我。”
他欣喜晃神之态,仿佛一个小孩终于长高了身量、可以够得到书架上的宝贝。
赵王见他笑得欢喜,不由跟着温柔一笑。从舟中意楚将军的女儿楚江妍,已有数载,虽则邯郸城里爱慕从舟的女子能绕城墙站上两圈,但世上总有一物降一物,偏偏只有这位冷霜美女楚江妍,似乎从未对他上心,却轻易夺了从舟心魄。
“楚将军过世也已半年多了,她总不会一直冷冷下去。”赵王笑着拍了拍虞从舟的肩头,“看来好事近了!”
虞从舟但笑不语。
赵王忽然又戏谑地说,“不过你这霞光满面的春风样儿,莫叫三弟瞧见,不然不知他又要发什么疯。”
虞从舟抿了抿嘴,想不明白这当口儿、王为何提到平原君赵胜。
“好了,快去吧,莫误了你的千金一刻。”赵王从案上拿起白玉雕刻的一株杏花,递给虞从舟,说,“听说在民间,陪女子看戏总要送枝花,这一枚、你拿去凑用罢。”
☆、冥冥巧遇
尚未到未时,还有一个时辰戏才开演。但第一回受楚江妍之邀,虞从舟安能在府内打坐,早早便到一士安附近集市上遛马遛心,临出发、还拉了几个府中武行的门客随行、给自己壮壮胆。
来回兜了几圈,心内等申时等得痒痒。街心的叫卖杂耍都只是添堵,虞从舟无名指并了中指、不停在额间揉搓。
杜宾、樊大头等虞府门客跟在他身后,见这番等姑娘的怡情事、却叫公子爷比等战书还焦急,均是想笑不敢笑。
远处传来几声吆喝,“这位小哥喜气满身,花事缭绕呐,若今日求姻缘,定是上上之签,芳心近在眼前,姻缘长久若新!”西边小街上算命的小瞎子,今个儿批了好几个,似乎凡是求姻缘的,都抽到了上上签。小瞎子对各人皆是卖力吹捧,倒是听着颇有喜气。
虞从舟牵着马缰向算命小摊踱过几步。他从来也不信命卦之言,但今日,却份外想得到些许吉言,以兹壮胆。
小瞎子身边另一个小子帮忙查签写批,没主顾时,那人还演练一些个杂耍薄艺,博人眼球。这年头,算命瞎子和卖艺小子还互搭互助、买一送一,好生喜感。
卖艺的耍着浅招,算命的摇着签筒。虞从舟眯眼细看,这两人生得白净清秀,粗布衣裳下,细腕柳腰。他不觉哑然一笑,莫非这二人是女扮男装?此时再听那小瞎子的吆喝语音,虽则装得深沉,仍难免一丝女子柔调。
虞从舟下了马,将马缰扔给杜宾牵着,自己向算命小摊走去。
卖艺的那人其实名叫小盾牌,算命的小瞎就是小令箭,从前从未在这街市干过这档子买卖。今日受主人之命,来此装模作样,实则为了等一个人。
小盾牌余光中瞥见虞从舟远远走来,左手手指暗暗在小令箭背上点过三下,小令箭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明白今日主人要他们等的小鱼儿游来了。
“我想求支签”虞从舟走到近前,明明想说求姻缘,话到嘴边,又拉不下脸。
“这位公子好富贵!贵气满盈呐。”小令箭也不等他说完,放下签筒笑呵呵地站起身来,转手搭上他的掌心,假装探摸一番,忽然皱了眉头说,
“公子似乎贵为一人之下,众人之上?只不过那人枉占星宫,主正无日,只怕公子一身才华,却只能虚度年华!”
小令箭感到那人的手在她掌心微微一颤,料想自己说到他痛处。没想到主人教的这说辞果然有效。
虞从舟原本只想求个姻缘吉言,骗骗自己也好,没想到这算卦的男装少女竟会说出这般敏感话题,不由心中一怔。
樊大头在一旁听了,怒从心生,这小子居然敢说王上主政无日,他破口骂道,“死骗子,单凭你这句话,俺就能杀了你!”
虞从舟不想惹事,起手拦在樊大头胸前,淡淡说,“瞎子的话,何必当真。”
他失了求姻缘的兴致,随手摸出一串布币,放在那算卦的掌心,闷闷正要走开,却见这男装少女陡生惧色,急忙追上虞从舟,硬把钱币塞还给他,说,
“大人,大人!大人定是生来俊美,长于富贵,自是前程无量。小瞎子今日出言不敬,决不敢收银,只求大人别叫官府来赶我们抓我们”
虞从舟见她一脸惶恐,想来是把他当成了官少、富少、或恶少。她身形瘦削,又有残疾,平日里肯定被各色人等欺负怕了。他心中忽然生出些怜悯,问道,
“你既然双眼有疾,为何不让你那朋友来与人算命?”
“他?他是哑巴”那算卦少女低了头说。
原来两人一哑一瞎…难怪两个姑娘家,会女扮男装,到街头讨生活。如今乱世动荡,普通人都生存不易,更不要说她们又贫又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