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有微风,沈知非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方涵听得不太真切,她似乎隐约听到了一点细微的哭腔,被风碾碎了,模模糊糊,她也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听到了。
手机在掌心振动,拉回了沈知非的思绪,她低头看消息。
吴婉婉:“订好了!韩式烤肉1025包厢,一会儿见!”
方涵问:“你在临皖吧?”
沈知非发动车子,按着语音轻声说:“嗯,马上去。”
夜色如墨,星星像是被画家甩在黑布上的白色颜料,闪烁着微光,被黑夜笼罩的临皖市,灯火璀璨,车水马龙,像一幅大自然与人类共同画就的水彩画。
实验高中坐落于临皖的繁华地段,是以周边有许许多多的商业街和小吃城,几乎每隔一小段就能看到穿着校服的学生三两结伴同行,或笑或闹地奔走在街头巷尾,一个个脸上都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沈知非站在1025包厢门前,轻轻敲了两下门,不一会儿,就听到屋里略显急躁的脚步声,她嘴角微微扬起,退开小半步。
门“唰”地一下被打开了,沈知非还没看清楚情况,就被抱了个满怀。
“你个小没良心的,距离上次回来有半年了吧!”方涵捏了捏沈知非腰上薄薄的一层皮肉,似乎还不够解气,她又去捏沈知非的耳垂,“外地有什么好的你这么久不回来!”
她和吴婉婉都不知道沈知非现在在哪里生活,只知道她会偶尔回临皖,至于什么时候回,能不能碰上,全看沈知非的心情和她们的运气。
“我错了我错了姐姐。”沈知非不怕痒,自知理亏地任由方涵对自己“上下其手”,朝着一边儿抱臂观战的吴婉婉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你再不救我今晚就别想吃饭了。
吴婉婉点点头,眼神传递出“了解”的信息,然后她做作地翘了个兰花指,捏着方涵肩膀上的衣服就把她“拎”起来丢回座位上,方涵也十分配合地“摔”到沙发上,并且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啊”。
演技极其浮夸。
沈知非站在门口抖了抖肩膀,走进来带上了门,嫌弃地瞥一眼沙发上四仰八叉的方涵,道:“这位朋友,戏有点过了。”
嘴上虽然很嫌弃,但沈知非眼里的笑却是发自内心的开怀。每一次和她们见面,沈知非都觉得仿佛是被上帝拨动了时间的指针,一下子回到了无忧无虑的高中时代。
她们肆意地打闹、嬉笑,今天上课时老师总是在拖堂,明天永远都有做不完的习题和试卷,下周又会有一场月考……她们一起畅想大学的生活,还有毕了业之后美好的未来。
那时候的日子,可真是好。
好像无论什么事情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人顶着,总归砸不到自己。
沈知非眨眨眼睛,不着痕迹地别开头,揉了揉鼻尖,又坐在靠近外面的位置上,方便一会儿上下菜。
吴婉婉拎着茶壶站起来,正要倒水的时候,被方涵给拦了下来,她抬头看向方涵,不解地挑眉调侃道:“干什么?知非这一路过来一口水都不给喝?”
方涵把手伸进桌子下面,提了一瓶白的出来,沈知非震惊地撩起桌布看了看。
没错,她怀疑这个人是从那双及膝的长筒靴里掏出来的这玩意儿。
“饶了我吧。”沈知非“啪”地一声双手合十,就差当场给方涵跪下了,“我酒量怎么样我希望你有点数好吗?”
沈知非酒量不好,喝醉了还总哭,这种丢人的场面大概除了沈知洺也就只有方涵和吴婉婉见过了。
有一就有二,自从方涵见过醉酒的沈知非之后,觉得自己简直发现了新大陆——因为清醒的时候,她是从没见过沈知非哭的,哪怕她们已经认识了十多年了,她也没见过沈知非因为什么而哭泣。
就好像这个人没有名为难过的情绪一样。
方涵一直都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才能让沈知非这样的人哭出来。
后来就知道了,醉酒。她不止一次地尝试从醉了酒的沈知非嘴里问出点什么,比如为什么不在临皖生活了,比如为什么和章瑶分手,比如为什么再也不参加同学聚会,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一系列问题。
但是鬼知道沈知非这个闷油瓶子这么能忍,清醒的时候经常把心事往肚子里咽也就算了,喝醉了也只是哭,安静地在一边掉眼泪,一点都不吵闹,但是会让人心疼。
方涵并不在意沈知非的反抗,“就是有数才灌你的,谁让你个兔崽子天天往外跑不着家的?”
又来了。沈知非赶在方涵继续滔滔不绝数落自己之前把她手里那瓶白酒拿过来,动作迅速地打开盖子给自己和两位姐姐都满上。
“我错了,先干为敬。”
说着就真的一饮而尽。
热辣的液体顺着喉管一路烧到胃,沈知非轻轻地深呼吸着缓解这种不适,偏头就对上了方涵略显惊讶的表情,她粲然一笑,道:“怎么了?这不都听你的话喝了么?”
吴婉婉托起方涵的下巴,“收一收你的下巴,丢死人了。”
她又看着沈知非,道:“你有点不一样了,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过去的沈知非可是不会这么乖,为了逃避一顿数落而乖乖被灌酒是不可能的,要喝酒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自己想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