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陈婉兮心中倒也明白,然而平日里她在王府,同这婆婆也见不着面。顺妃又十分疼爱豆宝这个小孙孙,婆媳两个面子上却也能以礼相待。
但自去岁,顺妃同那梅嫔争衡扳回了一城,于成钧又在边疆立下赫赫战功,她在宫中逐渐起复,皇帝跟前复又得宠,再见陈婉兮之时,那态度便渐渐不似往常。
陈婉兮唇角一挑,勾起一抹极冷的笑意,话锋森冷“我敬着她是婆婆,她也需得照拂我这做儿媳的面子。她若不顾老脸,那我也无需客气。”
梁氏瞧着自己亲手拉扯大的小姐这泰然自若的样子,心中宽慰不已。
小姐自从失了母亲庇护,便晓得这世间凡事无不依靠自己,即便在小程氏手下,亦敢于争衡。嫁来这肃亲王府,小姐也不曾为丈夫新婚远行而苦,倒是经营出了自己的一方天地。
梁氏欣慰,却又不无担忧道“娘娘,您虽不惧,王府里如今内务外事,及一应产业都是您一手掌控。但只怕也更因如此,老主子才放心不下,要往咱府里安插几个她可心的人了。”
陈婉兮笑了笑,看向她的乳母“嬷嬷,我晓得你是为了我好,但一个小小的柳莺,我还不放在心上。再则,她毕竟曾是老太太身边服侍过的人,比旁人还可靠些。”
她对于成钧并没什么情分可言,即便要替他添上几房侧妃侍妾,她也并不放在心上。然而,她陈婉兮到底是肃亲王府的女主人,谁若不将她这肃亲王妃放在眼中,那便要好生领教一下她的手腕了。
当初,她才做新妇,于成钧又远赴边关,王府里有几个赏赐下来的宫女,自恃宫中出身,以为日后必定能做个侧室,在她面前骄矜蛮横,无礼顶撞。
这班人的下场便是,挑头的两个如今坟头草已经齐腰高了,余下的那几个都在浣衣坊又或灶下充当杂役,干着最粗重的活计,一个个灰头土脸哪还有半分宫中送出的美人样儿?
肃亲王府,便是被她这等一一弹压服帖的。
第4章
随意说了几句话,高几上摆着的赤金嵌红宝象牙自鸣钟便当当敲了三下。
梁氏将手拍了一下“竟已到了这个时候,只顾跟娘娘说柳莺的事儿,倒忘了正经事。我这会儿过来,是厚着老脸想跟娘娘请上几日的假。”
陈婉兮问道“什么事?”
梁氏上前一步,满面堆欢道“我那儿媳妇,去岁好容易怀上了,眼见这两日就要临盆,家中需得人照料。我这当婆婆的,离不得身边,求娘娘给个恩典吧。”
陈婉兮微微一笑“家中添丁,这是好事。横竖近来府中并无什么紧要事,你便回去安安心心的当你的祖母,我准你一月的告假。”说着,她略想了一下,又说“那边挂云纹锁的箱子里,有两匹去岁南边进贡来的苏州绸缎,你拿去给小孙孙裁衣裳吧,权作贺礼。过两日,待孩子降生了,我再着人送些东西过去。”
梁氏虽也知陈婉兮必有赏赐,还是欢喜不尽。她快步走去开了箱子,见里面果然放着两匹缎子,一匹草叶青,一匹宝蓝色,都是适宜男孩儿的颜色,更加心花怒放。
她抱起缎子,向陈婉兮弓腰道谢“谢娘娘恩典,等儿媳妇出了月子,叫她抱着孩子来给娘娘磕头!”言罢,看左右无事,便退了出去。
梁氏得了这个彩头兴高采烈,自门里出来便步履生风的去了。
廊下立着的两个小丫头,冲着梁氏的背影,撇嘴低声“瞧瞧这吃了蜜蜂屎的轻狂样儿,又不知道在娘娘跟前枉口拔舌的编排了谁,哄着娘娘给了她好处。”
另一个亦附和“她惯会如此的,拿着别人告小状,娘娘跟前卖弄她的人情,显摆她的忠心,叫娘娘疼她。看她抱着的那两匹缎子,还是去年府里到苏州采办的管事买回来孝敬娘娘的。娘娘自己没用,倒整个儿便宜了她!”
两个议论的兴起,忽听一道温文嗓音响起“你们又在说什么?”
这两个丫头吓了一跳,一起回头,只见柳莺姗姗而来。
这底下的小丫头,素知柳莺脾气柔和好说话,便是有些过错犯在她跟前,轻易不会到王妃跟前轻学重告,许多话便也放心同她说。
当下,这两人便将适才所见之事讲了一遍,一个便说道“我没瞧见她从前头进去,想必是从北面进房的。这妈妈子,放着好端端的前门不走,绕到后面又不知行什么鬼头勾当了。”
柳莺心中暗自计较着打从北面一路过去,可就是厨房了。这梁妈妈怕是打听我的行踪去了。
这般想着,她面上倒是不动声色,依旧含蓄笑道“你们少说两句,她老人家是娘娘的乳母,侍奉娘娘多年,需得敬重着些。”
那两个小丫头子将嘴一撇,面露讥讽之色,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都止了。
便在此时,陈婉兮那脆亮的嗓音自里面传出“柳莺可是在外面?”
柳莺慌忙答应了一声,又向那两个丫鬟一笑,便推门而入。
她入内,只见陈婉兮正立在桌边,小世子豆宝坐在摇车里,白胖胖的小手拿着一支摇摇鼓,玩的不亦乐乎。
柳莺垂首上前,福了福身子,道了一声娘娘。
陈婉兮看着她,将她自头到脚扫了一遍。
这丫头个头倒是高挑,容长脸面,皮色白净,一双眼睛狭长,虽不算艳丽,看多了倒有那么几分味道。她穿着半旧的翠绿色比甲,大约洗多了缩了两指,因而不大合体,紧裹在她身上,倒显出蜂腰削背来。她低着头,鬓边垂了几缕发丝下来,双目视地,恭敬而谦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