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娇儿那狭长的眼眸里亮闪闪的,嘴角挂着一抹得意的笑意,似是成竹在胸。
果然,小程氏将手中的茶碗重重朝炕几上一撂“兴的她!”随即,她霍然起身吩咐道“给我换衣裳,我倒要去会会,这丫头出了阁还能成精了!”
茶碗已空,落在炕几上并无一滴茶水溅出,但那声响却震的陈婧然心口发麻。
她看着母亲快步走进内室,吩咐丫鬟开箱子更衣,心头不由一阵抽搐。
又是这般了!
大姐回府省亲的次数屈指可数,然而每次母亲都要同她闹得鸡飞狗跳。她很怕母亲同大姐起争执,尤其是在大姐当了肃亲王妃、经营了天香阁之后。
毕竟,母亲从来就不曾赢过。
小程氏没心思去顾忌女儿的心事,她这会子被陈娇儿和王娘子撩的满肚子都是怒火,只想立刻去给那丫头些颜色教训,好叫她知道这侯府里当家的还是她这个侯夫人!陈婉兮这个出了嫁的女儿,翅膀硬了就想回来撒野,连门都没有!
小程氏换了衣裳,带了两个女儿并几个丫头婆子,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延寿堂去。
王娘子跟在里面,还有几个架桥拨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随行。陈娇儿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陈婧然本不想去,却奈何拗不过母亲姐姐,低眉顺眼的跟着。
走到延寿堂时,守门的丫鬟见了,慌忙往里通报。
小程氏却不等召见,抬腿便往里走,廊上几个丫头待拦不拦的。
院中地下的人瞧着这阵势,心里也明白这位二夫人同那大小姐的往日恩怨,晓得必有一场热闹好看,你告我我传她,顿时招来一群婆子媳妇,借口递物传话过来瞧看。
须臾功夫,延寿堂院里便站了一地的人。
这时候,陈婉兮正陪宋母在内屋坐着,才听丫鬟来报说二太太、二姑娘并三姑娘到,就见小程氏一干人等气势汹汹的进到了屋中。
陈婉兮扫了一眼这母女三个,见小程氏横鼻子竖眼睛,显然来者不善,陈娇儿贼眉鼠眼的缩在人后,陈婧然一身孝服,低眉顺眼的随着她母亲。
她淡淡一笑,随手拈起一块八珍糕递给宋母“这糕松软的很,我晓得祖母有了年岁,不大能吃甜了,特特吩咐厨子用蜂蜜替代的雪花洋糖,祖母且试试。”
宋母眼见着儿媳妇竟连通传也不得,就这般闯进自己房中,心中正在窝火,恰逢孙女化解这僵局,倒正和心意,便接了糕饼过去,且不兜揽,看陈婉兮如何行事,只微笑颔首“难为你一个出嫁的姑娘,还这般惦记着我这老太婆。”
陈婉兮淡然一笑,冷艳的玉容上漫过了一阵似讥讽的神色“老太太这是哪里话,养育儿孙,含辛茹苦。若晚辈不知道孝敬老人,那可是连畜生也不如了。”
小程氏看着这祖孙两个,亲语家言,和乐融融,一来一往竟毫不将自己放在眼中,陈婉兮那话又指桑骂槐,隐隐将自己裹在里面,不由气冲上顶。
自从程初慧过世,宋母身子又时常不爽快,陈炎亭这些年来也并未纳妾,甚而连个宠婢也无,这府中也只她一人独大。她做惯了当家太太,哪里受得了这个?
饶是气冲上头,小程氏倒还记得礼数,上前向宋母略福了福身子“儿媳见过老太太。”
宋母微微颔首“既来了,都坐罢。”便吩咐人与她们几个放了座位。
小程氏才坐稳了身子,便向着陈婉兮直言道“大姑娘,你今儿既回府来探亲,怎么不见你到上房来看看母亲?咱们母女两个许久不见,正该好生叙叙旧。我白等你不着,只好自己动身过来了。”
陈娇儿亦忙不迭说道“想我虽出身不高,夫家门楣也低些,但也晓得长幼尊卑,可从未见过这女儿回娘家省亲,倒只顾坐在祖母房里闲谈,叫当母亲的亲去看她的道理。想必大姑娘如今做了王妃,身份格外尊贵,架子也大了,难请些也是有的。”说着,便拿帕子掩口娇笑起来。
这母女两个唱着双簧,陈婉兮却一眼也不瞧她们。
恰逢丫鬟重新添了热茶,她端起茶盅,拈起盖子轻轻拨了拨浮起的茶叶,透过袅袅的水汽睨了那两人一眼,抿了口茶水,将盅子重新放下,方将陈娇儿那小家子的样子看在眼中,艳丽的唇微微一弯“原来你还记得你自家的出身,我只道你是忘了,真把自己当成侯府的二小姐了,所以敢大喇喇的坐在这里,插嘴插舌起来。”
这话声量不高,陈婉兮的嗓音却甚是脆亮,仿佛冰棱子一般,直冻人的心肠。
这一言,是戳了小程氏与陈娇儿的肺眼子。
陈娇儿脸上一片青白,想要抢白却又说不出话来。
她不是弋阳侯府陈家的女儿,谁不知道!但她自小跟了母亲改嫁到这家来,谁敢在她面前提这话?人前人后,谁不把她当侯府二小姐一般的捧着?
偏偏,陈婉兮当着一屋子人的面,揭她身份的短!
陈婉兮从来看不上她,她是知道的,但也从未如现下这般当面辱及她的出身。
真是当了王妃,言行举止比往年更见利辣了。
陈娇儿那双细长的眼睛瞪得极圆,死死盯着陈婉兮,细白的齿把唇咬的青白,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人家是侯府名正言顺的嫡长千金,拿起身份做文章,说再多也是自讨其辱。
小程氏见女儿尴尬,轻轻咳嗽了一声“都是一家子姊妹,又说这个做什么?好好的姊妹情分,平白的就生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