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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第1页)

他还想说什么,便看见一名眼生的家丁向他跑来。尽管眼生,那家丁依旧穿着太傅府中的服饰。他刚想皱眉问他怎么到了这儿来,可那家丁却气喘吁吁地开口了:“老爷,拍卖开始了,那幅画,揭晓了!奴才刚才去看了!”

他的声音落在寂静的喜堂中,实在是太明朗了。由于被尴尬的沉默所裹挟,所有人都看向了他,渴望他能说出点什么来打破如今沉滞的一切。仿佛就这么几句话,就能打破如今如泥沼般的气氛,让整个场子重新热起来,宾客们又能带着虚伪的笑容觥筹交错似的。

“是《烟波图》,是《烟波图》,是隐居的大儒云中山人认证过的,《烟波图》的真品!”那家奴欢喜地喊着,还有些气喘吁吁,“嗯……啊?这里这幅图,怎么同方才那幅图,长得这么像?”

……

所有的人都走了,连同被严嘉扶进了马车里,送进了医馆里的严尚书。顾大学士在同人争吵,指出了那幅假画上非特殊颜料所绘制的顶后,也自知拂了严尚书的面子,用袖子蒙着脸,不好意思地走了。可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了,这幅所谓被严家珍而视之的、从外面寻回的传家宝,是一件赝品。

“严尚书不善此道,他辨认不出,也是正常。要是他不是那么相信自己鉴赏书画的能力,而去找其他人来帮忙辨认,或许是能看出来这只是件赝品的。”

“严尚书就是太心急了,要在此时将它摆出来。或许是想替他自己,又或者他女婿,靠这个来扳回一城吧。”

“到底是恩人所赠之物,又如此珍贵,就连拍卖行都请来了云中山人,严尚书就是缺了些心思,去找旁人确认……”

“他也未必是不上心吧,或许只是太相信自己看画的水平,那画,的确仿得很像。”

到头来,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就连严嘉也走了。他走时脸庞是那样的平静,不是之前那种近乎麻木般的平静,而带着几分海阔天空般的释然。也是他温声,将父亲扶了起来,送进了马车里。

“姐姐她自由了,我们也回去吧,父亲。”他这样道。

周府就这样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车上,严尚书靠在马车上,脸如干涸的山川般苍老着。严嘉看着他,头一次平视自己的父亲,他发现,父亲老了。

“父亲,不需要姐姐的牺牲,我也能振兴严家,恪守君子之道。您说过,做人要走正道。”他低声道,“可自己走在这根道上,身边却全是亲人的血泪和尸骨。若是这样,又算什么正道?父亲,我会恪守您的教导,为国为民而活。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但是……”

他没有再说话了。

他希望自己以后再入梦时,那间属于严府家人的屋子里,不会再出现任何一张哭泣的脸。

周采踩在鞭炮的碎纸上,他靴子的底面与碎纸摩擦,发出枯燥的吱吱声。

那幅山水图还横亘在喜堂中,像是一道抹不掉的伤口。他用手去触摸,而后之后,开始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荒唐的笑声在喜堂中回荡。其实他本不必笑的,也不必这样戏剧,因为空空荡荡的喜堂中只有凄冷满地的月色,只有一个观众。

那个观众穿着杏色的衣服,坐在椅子上,没什么表情。所有人都走了,只留下一个他。

只留下一个他。

“……今天的这一切。”周采轻声道,“有多少是你安排的呢?我聪明的弟弟?”

“从这幅画……”他用手指,戳了戳这幅画。

“到长公主。”他指向高台下,那里,是严小姐纵身从楼梯上跃下,落入长公主的马背上的位置。

“到那个小厮。”他指向那个揭穿了画的真相的小厮所跑来的方向。

“到顾大学士,到那些议论纷纷的人,到所有人……”周采一个个计数着今日曾导致了他这样难堪境地的所有人名,最终,转头看向周逊,“到底有多少是你安排的?”

周逊看着他,漆黑的双眼依旧是冷冷的:“现在问这些还有意义吗?”

“有意义,当然有意义。”周采看向天空,朗声大笑,“整个世界都在同我为难,我要问的,我要知道的就是——到底你在算计我?还是整个天道与我过不去?曾经它视我如宠儿,如今,却让你夺走我的一切……”

“天未曾诛你,如果他肯诛你,以你的恶贯满盈,你早就不会活到今日了。天不偏向任何人,它也未曾怜悯过我。但,也并非我在算计你。周采,整个过程中,我从未弄脏过自己的手。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今日所发生的一切果,皆是由你埋下的因。没有人逼你冒认严家的婚事,没有人逼你将我送进王府,没有人逼你冒认我的诗。周采,你才是那个可悲的、虚荣的、急功近利的赝品。”周逊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而如今只是夺走原本就不属于你的东西,就让你这样气急败坏?”

周采是真的气急败坏了。他听见自己的牙齿咯咯作响。他想,周逊发现了,他居然什么都发现了。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从我七岁时,我就明白。放任你活着,早晚有一天,你会夺走我的一切。”周采咬牙切齿道,“你明明只是个庶子,却凭什么压我一头?你为什么没有死在湖水里?要是你死在你七岁那年,一切都会变了……一切都会变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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