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仪脸色变了变,低下头去。吕笛的目光立刻转到他身上,神情关切。李越看在眼里,正在思索,清平已经清清淡淡开口:&ldo;是清平晨起倒脸水,溅上了吕公子的衣裳,吕公子一定要清平赔他的衣裳,清平赔不起,这才动起手来。&rdo;
就为了一件衣裳?李越头痛地看一眼吕笛。他身上那件衣裳沾了水又滚了泥,扯得七零八落不成样子。吸口气,李越冷冷问:&ldo;西园内出手殴斗是什么处罚?&rdo;其实他根本用不着问,那本家规上写得明白:西园男宠闹事者,轻则断一手,重则处死。简仪面色登时变了,用力磕下头去:&ldo;殿下,吕笛他,他,他脾气急,可并不是有意闹事,请殿下网开一面。&rdo;
&ldo;简仪!&rdo;吕笛心急地想去拉他,李越已经先一步用足尖垫住了简仪的额头:&ldo;起来。&rdo;
&ldo;殿下‐&rdo;简仪忐忑地抬头。李越微微叹了口气,弯腰把他拉起来:&ldo;回你的房间去,这里没你的事。&rdo;
&ldo;殿下!&rdo;简仪扑通再次跪下去:&ldo;求殿下饶过吕笛这一次‐&rdo;
&ldo;简仪!&rdo;吕笛挺直了身体,&ldo;殿下,你忘记答应过我的话了?&rdo;
&ldo;吕笛!&rdo;简仪脸都白了,&ldo;你怎么敢对殿下大呼小叫,快闭嘴!&rdo;
&ldo;他已经大呼小叫过了。&rdo;李越俯首看着简仪,&ldo;起来,回你房里去,不要让我再说第二次。&rdo;转头看看吕笛,&ldo;你也回房,本王有话问你。&rdo;这个摄政王究竟答应过吕笛什么?
吕笛站起身,大步走进左边房间,李越负手跟了进去。吕笛将门窗关好,昂着头跪了下去。李越扫视屋中,陈设简单精致,并无特殊之处,随便在桌边坐下,淡淡道:&ldo;为什么打斗?&rdo;
吕笛满脸忿然之色,胸膛起伏,道:&ldo;王爷还记得答应过属下的话么?&rdo;
李越自然不知道答应过他什么,脸上却完全不动声色,淡淡道:&ldo;本王答应过什么?&rdo;
吕笛冲口而出:&ldo;王爷答应过不动简仪,莫非要食言么?&rdo;
李越微微一怔,怎么也没想到摄政王的承诺居然是这个,心念转处,轻轻哼了一声:&ldo;你记得倒清楚,那你可记得答应过本王什么?&rdo;摄政王这样的角色,又怎会做赔本的买卖?&ldo;果然吕笛怔了一怔,口气软了下来:&ldo;王爷还是怀疑那件事与属下有关?可是属下的确将家族中能调动的势力全部交给了王爷,否则王爷逼宫之事也不会如此顺利。属下遵守诺言自断琵琶骨,王爷也是亲见。那孩子前来行刺之事,属下实未料到。而且皇都禁军三千人,实在难保千人同心;还有皇上太后那边,也可能对王爷下手。至于这孩子与属下家族有关,属下不敢否认,也难辞办事不力之失,但绝非有背叛之心,请王爷明察。若真是属下有背叛王爷之意,又怎会以身相拦‐&rdo;说着嗤一声撕开衣襟,露出胸前一道长长刀伤,&ldo;属下纵能做假,这伤却不是假的。属下并非敢于争功,但当日属下伤势甚重,王爷却只伤到手臂,难道还不能证明属下忠心?王爷本于简仪无情,又何必给他希望,难道想要再出一个文程么?&rdo;他语音激荡,却始终压低声音,显然此事极为机密,令他即使在忿怒之中也不忘隔墙有耳。
李越心中微微一震,情不自禁伸手捏了捏吕笛的锁骨,果然是折断之后又接上的,难怪他刚才动手时有章有法,却难以发力。锁骨折断之后纵然再接好,动手时发力便会疼痛,一身功夫就算废了大半了。吕笛看起来有些莽撞,想不到对简仪地是一往情深,宁可抛弃权力,自废武功,住进这男宠的西园里来,想来也是为了能日夜相伴。李越微微叹口气,缓缓地说:&ldo;昨夜是莫愁把简仪送到我房里的,我并没真的动他。&rdo;
吕笛眼睛一亮:&ldo;真的?&rdo;
李越轻轻哼了一声:&ldo;不信你自己去问他。&rdo;
吕笛眼里有掩不住的喜悦:&ldo;多谢王爷!&rdo;猛然想起方才自己说的话,蓦然涨红了脸,&ldo;刚才,刚才属下一时着急,冲撞了王爷,请王爷责罚。&rdo;
李越哼了一声:&ldo;责罚?罚你什么?这般莽撞,居然在园子里动起手来,按规矩该怎么罚?&rdo;
吕笛咬了咬牙,将左手一伸:&ldo;请王爷处罚。&rdo;
李越看他倔强抿起的唇角,快三十岁的人了居然还有几分孩子气,不觉好笑:&ldo;断了你一只手,简仪还看得上你么?&rdo;
吕笛登时连耳根都红了,嗫嚅着竟然扭捏起来。李越忍不住大笑。吕笛怔怔看着他,半天才喃喃地说:&ldo;王爷,你好久没笑了。&rdo;
李越蓦然止了笑:&ldo;是么?&rdo;
吕笛低下头:&ldo;自从文程死了,王爷就再也没笑过。也是那时候,王爷发誓说决不再动自己的兄弟,简仪就因为王爷这句话,才退出十二骑,进了西园。&rdo;
李越因他的话无端生出一种凄凉之感,想到祭堂里那八座素昧平生的牌位,忽然想起了前世那些在任务中牺牲的兄弟们,出神片刻,才轻声说:&ldo;你起来吧。&rdo;
吕笛犹豫了一下没有起来,偷眼看了一眼李越的神情,喃喃地说:&ldo;王爷,属下,属下还有个,有个请求……&rdo;
李越微微勾起嘴角:&ldo;什么事?&rdo;
吕笛鼓起勇气:&ldo;王爷能不能离简仪远些。简仪是个死心眼,王爷昨夜召了他,只怕他以为……以后,以后属下就更没机会了!&rdo;
李越实在好笑。说简仪是死心眼,眼前这个吕笛才是个死心眼。不过,他说的,不无道理。他并不是摄政王本人,不能知道摄政王对简仪究竟是什么心思,但他自己既然对简仪无意,就该让他得到一份更完满的感情。他站起身来:&ldo;好。&rdo;
&ldo;王爷答应了?&rdo;吕笛几乎从地上跳起来。
李越淡淡一笑:&ldo;以后我不再召他便是。&rdo;本来,他也并不想召简仪。那个痴心的男子,让他欣赏,却不够喜欢。眼睛往窗外瞥了一眼,清平还跪在那里,肩背笔直,像鞘中的宝剑,锋芒内敛。回头瞥一眼吕笛:&ldo;要打架,为什么偏找上他?&rdo;
吕笛顺着李越的目光向外看了一眼:&ldo;这园子里的人,只有他还能动动手。虽说吃了散功的药,以前的架子总还在。其他那些人,一个个娇弱得跟女人一样,有什么打头!&rdo;说着,眼中忽然掠过一丝伤感,自嘲地一笑,&ldo;其实属下现在跟个女人也没什么两样,两个废人,动起手来也‐&rdo;忽然省悟,脸色一变,翻身跪倒:&ldo;属下不是在埋怨王爷,请王爷恕罪。&rdo;
李越眼睛仍然看着清平。吃了散功的药?谁让他吃的?以前的摄政王?笑一笑,有些冷淡:&ldo;其实不只你,这西园里埋怨本王的人还会少了么?&rdo;
吕笛脸色大变,重重磕下头去:&ldo;属下不敢!属下是自请入西园的,废去武功也是属下自愿的,不敢有半分怨恨之心。&rdo;
李越俯身把他提了起来:&ldo;本王不是说你。&rdo;
吕笛看一眼院中的卫清平:&ldo;卫清平?他不过是个死囚,若不是王爷,早就死在天牢里了!王爷看得上他,已经是他的福气。若不然,在天牢里,他还不知要被多少人上。至于其他人,青琴是太后送的,暮雨是三王爷送的,长音是丞相送的……他们都是送来讨好王爷的礼物,怨也该怨把他们送来的人!&rdo;
李越一阵头疼,原来这西园之内居然如此复杂,难怪莫愁说简仪在管着西园,有这么些人在园内,不管还不乱了套!太后,三王爷,丞相,他们送男宠来固然是为了讨好,难道就不是来打探消息做内应的么?怪不得西园男宠不奉召唤不得出园,原来是为了这个原因。
院子里跪着的清平身体微微晃了一下,有些不稳。李越皱了皱眉,忽然想起他昨天还在发烧。心念微动,他看了吕笛一眼:&ldo;我不再召简仪,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rdo;大步走到清平身边,他将清平一把横抱了起来,走到西园门口,用园中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向守在园门口的莫愁吩咐:&ldo;从今天起,清平住在本王房里。&rdo;话一出口,他便感到怀中的身体一僵,低头,他捕捉住了一丝未来得及掩饰的恐惧和厌恶,然而这一丝情绪转瞬即逝,清平又恢复了清冷顺从的表情,垂下了长长的睫毛,掩住所有的神情。
第8章暧昧
李越抱着卫清平一路走回卧房,路上的侍女仆役无不面露惊讶之色,又赶紧低下头去,弄得李越也有些尴尬。清平低眉垂眼,忽然低声说:&ldo;殿下,清平可以自己走。&rdo;
李越瞪他一眼,粗声道:&ldo;老实点,刚才在西园里的事还没罚你呢!&rdo;都已经抱了半路了,这时候才来提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