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老太太的左右手,鸳鸯可以说是站在了奴仆的顶点,便府里的主子们等闲也要给她三分薄面。
可也正因为达到了顶点,才让她对前路更为迷茫,总觉得不管未来如何,都只会是一路往下滑。
而焦顺的出现,则像是在这茫茫前路上亮起了一座灯塔——虽然是可望不可即的灯塔,但这并不妨碍鸳鸯对其生出‘寄情’之感,并对其暗中关注。
这些日子每每听闻焦顺在外面,又取得了什么样的成就,她就忍不住心驰神往,将自己代入其中。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被焦顺几句将心比心的言语,就轻易触动了心弦。
原本以为是自己一厢情愿,不想就听了平儿那番言语,随后又得了焦顺的礼物……
“姑娘、姑娘!”
鸳鸯正捧着那魔方遐想连篇,金文祥家的就匆匆寻了过来,见她正捧着个物件把玩,急的直顿足道:“我的好姑娘哎!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摆弄这些玩物?赶紧把那天大的喜事儿告诉老太太,让她老人家也跟着高兴高兴啊!”
鸳鸯的手一紧,只捏的那魔方咔咔作响,随即忙又小心的放在了妆盒里,起身咬牙道:“好,那你就跟我去见老太太吧!”
说着,扯住自家嫂子便往堂屋里去。
“哎!姑娘,你要做什么?姑娘!咱们再商量、再商量啊!”
金文祥家的瞧出不对来,一时吓的魂的都飞了,打着提溜儿往后缩,可还是被鸳鸯生拖硬拽的到了堂屋厅里。
彼时老太太在罗汉床上对坐谈笑,焦顺和贾琏则围着一张方桌表演着虚情假意,见这姑嫂两个拉拉扯扯的进来,都下意识停了话茬。
到了屋子正中,鸳鸯丢开嫂子的手,噗通一声跪倒在贾母身前,悲声道:“老太太,昨儿大太太来找我,给大老爷保媒,说要讨我去做小老婆,因为我不肯依从,大老爷索性说我恋着宝玉,不然就是要等着往外聘,还说我就是到了天上,这一辈子也跳不出他的手掌心!”
“我如今是铁了心的,当着众人在这里,这辈子莫说是‘宝玉’,便是‘宝金’‘宝银’‘宝天王’‘宝皇帝’,我也不嫁!就是老太太逼着我,我一刀抹死了,也不能从命!”
“若有造化,我死在老太太之先,若没造化……”
听到这里,焦顺也终于依稀记起了原著的剧情,下面好像鸳鸯就要赌咒发誓一辈子不嫁人了。
虽说这事儿本来和他没关系,可瞧这丫头烈性,他也不由动了恻隐之心,于是插口道:“鸳鸯姑娘用不着如此,老太太活菩萨似的,素来又最疼身边人,往后自然少不了你一段好姻缘。”
鸳鸯感激的看向焦顺,但略一迟疑之后,她还是咬牙赌咒道:“若没造化,等服侍老太太归了西,我也不跟着我老子娘哥哥去,或是寻死,或是剪了头发当尼姑!若我有半句假话,日后再图别的,天地鬼神、日头月亮照着嗓子,从嗓子里头长疔烂了出来,烂化成酱在这里!”
说着,又从袖子里翻出一把剪刀,左手扯散了头发,右手攥着剪子就铰!
等众仆妇丫鬟得了老太太吩咐,扑上去阻拦时,已剪下了半缕来,好在她头发茂密,重新挽上还不算太明显。
必是贾母早被气的浑身乱颤,把拐杖往地上重重的一戳,怒道:“好啊、好啊!我通共剩了这么一个可靠的人,他们还要来算计!”
说着,又迁怒起了贾琏王熙凤夫妇:“你们原来都是哄我的!外头孝敬,暗地里盘算我。有好东西也来要,有好人也来要,剩了这么个毛丫头,见我待她好了,你们自然气不过,先弄开了她,才好摆弄我!”
贾琏被骂的噤若寒蝉,王熙凤倒是满肚子话要说,可一来见老太太正在气头上,二来做儿媳妇的总不好当众非议公婆,于是也只能闷不做声。
老太太见他们夫妇不言语,气的还要再骂,亏得焦顺在一旁打圆场道:“老太太明鉴,这自来谈婚论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听说做老子的要收屋里人,还先要儿子儿媳首肯的。”
贾琏这才连忙符合道:“是啊老太太,这事儿我一概不知,若知道,也不敢来您跟前儿讨骂了。”
“若这么说,倒是我错怪你们了。”
贾母的表情这才和缓了些,又埋怨一旁的王熙凤道:“凤丫头,你平时一向伶牙俐齿的,怎得方才连辩解几句都忘了?”
王熙凤却撒娇道:“呦~我还没挑老太太的不是,老太太倒寻上我了?要依我说,这事儿就怪老太太会调理人,调理的水葱儿似的招人爱,怎么怨得人惦记?我幸亏是孙子媳妇,若是孙子,我早要了,还能等到这会子?”
她这正话反说,惹得贾母也笑了出来:“罢罢罢,既这样,我也不要了,你带了去罢!”
凤姐儿道:“等着修行完这辈子,来生托生个男人,我再要罢。”
老太太又道:“你带了去,给琏儿放在屋里,看你那没脸的公公还要不要了!”
凤姐儿将手里的帕子一甩,夸张的道:“琏儿不配,就只配我和平儿这一对烧糊了的卷子和他混罢。”
说的众人都笑起来了。
贾琏也跟着笑,细瞧却是满脸幽怨。
原本他一心认定家花不如野花香,夫妻刚分居的时候,只以为从此‘顿开金锁走蛟龙’,巴不得就此离这黄脸婆远些,好尽情的逍遥快活呢。
可时间一长,他的想法逐渐就有了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