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做到炕沿上,随口道:“我去史家另有要事。”
“什么要紧事儿?”
因是话赶话,贾政也没觉着有什么需要瞒着赵姨娘的,遂把史家有意将湘云许给焦顺的事儿说了。
赵姨娘听了,手上又是一滞,半晌娇声埋怨道:“现成的三丫头就在跟前儿,老爷何必便宜了外人?”
贾政摇头道:“他毕竟是出身咱们家,先前二丫头的事情老太太就恼了,如今我怎好再提三丫头?便史家的事情,也是那边儿先开的口。”
赵姨娘却愈发觉得不忿,史家嫡出的女儿都能嫁给焦顺,偏怎么自家女儿就不成了?
老太太这分明是偏心眼,有好的就给娘家留着,等到探春出嫁时,还指不定摊上什么歪瓜裂枣呢!
想到这里,她心里突然就有了主意,忙道:“老爷不好提起,那他要是自个中意三丫头,主动让人登门提亲,又该怎么说?”
“哪会有这等事?”
“万一呢?”
因赵姨娘再三的追问,贾政只好答道:“他真要主动提亲,我自不好驳他的面子——不过这没影儿的事儿,你又何必多问?”
赵姨娘没有应声,只是飞快的翻出了那几件稀罕物,将贾政给打发了。
等贾政离开之后,她自己又反复盘算了一番,便急急忙忙差人请了探春来。
见了女儿,赵姨娘原本满面堆笑,想要把心里的算计和盘托出,谁知贾探春一句话就让她变了脸:“我也正要找母亲呢,快把你和你环哥儿的旧衣裳给我两件,如今巧姐儿出了痘疹,咱们旁的忙也帮不上,我打算做件百家衣给她纳福。”
赵姨娘正恨王熙凤不死,听了这话立刻叉腰啐道:“呸~我的衣裳就是烧了扔了,也不给她们用!她明是大房的人,偏在咱们这里腆着脸楞充主子,一天家吆五喝六的……”
“姨娘!”
贾探春听她越说越不像话,当即冷着脸改了称呼:“这大正月又闹什么?二嫂子毕竟是主子,便得罪你了,也不该这般……”
“呦,合辙她把我当奴才看,连你也把我当奴才了?”
赵姨娘将胸脯一挺,斜着肩膀嗤鼻道:“别忘了,你到底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不是太太的种!”
贾探春正因是庶出才处处要强,故此最忌讳这些言语,当下蹿将起来,转头就往外走。
赵姨娘这时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忙抢上前拦住了女儿的去路,急道:“你跑什么,如今有一件顶要紧的事情,咱们需得好生谋划谋划!”
贾探春虽站住了脚,却对母亲的话不以为然:“姨娘能有什么顶要紧的事?”
好在赵姨娘也早就习惯了女儿的态度,当下拉着她重新坐回床上,把方才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又道:“先是太太有意要把宝姑娘许他,如今连史家也动了心,足见他如今的行市——要依着我,这宝货万不能便宜了外人!”
贾探春听出母亲话里的意思,不由得沉默起来。
当初焦顺刚被特旨超拔到工部为官时,赵姨娘其实就动过这个心思。
但那时探春只当焦顺是个走了狗屎运的普通人,即便侥幸做了官儿,也不过是滥竽充数罢了。
何况依照当时的舆论,焦顺配迎春都被当成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探春自觉品貌才学都在二姐姐之上,又怎肯自跌身价去俯就那焦顺?
故此她当时对赵姨娘的提议完全不屑一顾。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眼下焦顺非但在工部站稳了脚跟,甚至还大放异彩,短短一年时间就凭借过人的功绩升任要职,成了京城里有名的能吏。
而原本配迎春都高攀不上的行情,到如今竟能堂而皇之的和宝姐姐,乃至于云妹妹摆在一起谈论婚嫁!
这两个论身份论品貌论才情,也并不在自家之下……
荣府三春若论品貌见识,贾探春绝对是上上之选,可与此同时,她的好胜心和功利心也是三人当中最强烈的一个。
权衡利弊之后,她含糊道:“母亲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他都未必知道我是哪个,又怎会主动上门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