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自然不信,但也不好再追问什么,忙小心殷勤的把二人引进了大厅。
此时厅内原本的客人,早都在门口恭候多时,个顶个卯足了劲儿想要讨王子腾的欢心。
然而真等王子腾在上首坐定,大厅内的气氛却是陡然直降,再不复方才的高谈阔论——没办法,任谁面对王子腾那一身低气压,也会不自觉的谨言慎行。
即便有那头铁的,硬着头皮想要说几句场面话,眼见王子腾理都不理,也便纷纷败下阵来。
至于外面的年轻子弟们,有自持家世交情想要进来问安的,一多半被挡了驾,少数被准许放进来的,也是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其中还有大半言语,是史鼐替王子腾说的。
倒也不怪王子腾如此态度。
如今他看似在东南只手遮天,暗地里实则如履薄冰,生怕会引起中枢的猜忌。
谁成想他在东南事事谨慎,京城里却尽是些不省心的亲朋!
这次护送乌西国使者进京,王子腾原是想趁机巩固一下在朝中的老关系,谁知抵京之后就先挨了几闷棍。
儿子狂嫖滥赌也就罢了,女儿竟也因为贪银子逼死了长安守备的儿子。
紧接着又从贾雨村那边儿得知,亲家贾赦前些日子曾牵扯进了一桩人命官司里——更让人切齿的是,那死去妇人的相貌竟与自家女儿有七八分相似!
也正因此,听闻孙绍祖堵门痛骂的事情,王子腾满心只有‘活该’二字,并没有要出面帮衬的念头。
无奈今儿一早,王夫人和王熙凤就联袂回了娘家,一哭二闹的让人实在招架不得,王子腾这才不情不愿的来了宁国府,掺和这桩狗都不想理的破事儿。
如此一来,他能有好脸色才怪了。
眼见这大厅里一片死寂,与外面喧闹的情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贾珍在一旁也是如坐针毡,几次想要挑起话头,却始终没能如愿。
恰在此时,外面又有人扬声禀报:“兹有旧仆焦顺,求见太尉大人。”
听到‘旧仆焦顺’四字,王子腾脸上才终于有了些变化,扬声道:“让他进来说话。”
话音刚落,焦顺便大步流星的到了厅内,对着王子腾深施一礼:“焦顺见过太尉老爷。”
等焦顺又见过了史鼐,王子腾便端详着他道:“两年没见,不想你竟倒出息了——便我在南边儿时,也听说过那勤工助学的法子,且之前老夫面圣时,陛下还特意提起你呢。”
顿了顿,又叹道:“如今家中小辈多有不肖,天幸竟出了你这么个异数,往后得闲,与你父亲常去家中走走——我以后要久驻东南,京中诸事总不好都托给旁人。”
厅中战战兢兢的宾客们,见王子腾一改常态,对这年轻人颇有拉拢亲近之意,大都有些莫名其妙。
但晓得焦顺出身的人,却又觉得是理所应当。
焦顺祖上数代都在王家为仆,如今焦顺侥幸得了官身,天然就是王家的铁杆盟友,再加上其简在帝心的属性,被王子腾另眼相看再正常不过了。
“太尉老爷谬赞了。”
焦顺不卑不亢的拱了拱手,笑道:“大公子长我十岁,见识才学也胜我十倍不止,焦顺只能附之骥尾,又怎敢越俎代庖。”
他隐约记得,这王子腾貌似就是引发荣国府彻底衰落的诱因之一,虽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却又哪敢往王子腾身边凑?
何况他眼下靠的也不是王家的帮衬,而是皇帝的赏识和自身的才干,与王家这样的封疆大吏走的太近,只怕并不是什么好事。
而王子腾见焦顺婉拒了自己的抬举,非但没有恼怒,反倒愈发提起了重视。
王子腾如今已是位极人臣,真正能决定他是荣宠不衰,还是晚节不保的,只有皇帝!
但王子腾真正熟悉的,其实是因眼疾禅位的太上皇,对于当今陛下并无多少了解。
而焦顺因近来的所作所为,恰被视为最能揣摩上意的幸臣。
若此事不假,倒正好可以弥补王子腾的短处。
想到这里,王子腾便有心欲考校一番,看焦顺的见识才干,究竟值不值得自己下本钱拉拢,却忽听外面传话,说是孙绍祖到了。
王子腾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长身而起,向一旁的贾珍问道:“可曾备好偏厅?”
贾珍也忙起身道:“备好了,早就备好了!小侄引世叔……”
“不必了。”
王子腾抬手止住了他的殷勤,淡然道:“你留在这里招待客人就好。”
说着,自顾自向外行去。
贾珍忙示意家丁前面引路。
焦顺避退到旁边,正觉得逃过了一劫,不想王子腾路过他身边时,又突然停住了脚,招呼道:“你也陪我去偏厅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