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巽其实不方便露面,不过事情蹊跷,他只顾着蓝丹安全与否,还是走了进去。容素正心烦意乱,看见他只道:“你怎么来了?”他道:“我进宫时看见你匆忙出来了,就问了个奴才事情首尾。”他点头:“你来了正好,这些奴才个个只说不知道;这平白无故的,一个人怎么会不见了?!你帮我一个个审!刑部里那些家伙也好些年没搬出来了,今天正好拿出来使使,也免得生锈。”子巽道:“越急便越乱,皇上少安毋躁。”他一眼扫过跪在地上的人,其中大半是他安排的,他只盯了几个眼生的。他便道:“把你们的名字都呈上来――何时入宫;伺候过些什么人;蓝小姐不见前都在干什么;何时最后一次见蓝小姐;进出园林的时间。一个个分散开写,若谁舞弊,立刻拖出去打死!”那些奴才忙散开去写个人的,子巽又对容素道:“园里的禁军一个都不能放,进出的公公、宫女也要备案。”容素立刻回头道:“去拿进出园林的本子来!”他坐立不安,眉头紧缩,半晌对子巽道:“你看会不会是她自己想走?”子巽面无表情道:“不会,皇上如此待她,她如何会走?”
付纳在西郊从清晨等到黄昏,方看见子巽一个慢慢走出来。他一肚子疑问,立刻扑上去道:“二爷,这是怎么回事?咱们又没去接,她怎么不见了?这么大一座皇家园林,这么多人守着,她怎么会不见了!?”子巽拿出一张名单道:“这里都不是我们的人,你去查――一个个查,看看都是些什么人!竟然在我眼皮底下把人带走了。”付纳接了,子巽又道:“要快。”
三日后付纳回来了,他回道:“这些奴才都是四面八方来的,没什么特别的;蓝小姐最后一次给你看见是在院子里的湖边,她吃了饭有去湖边散步的习惯,这天跟着的两个宫女都不是我们的人――本来有一个是的,却叫人换了。之后就没人见过她了。”子巽问:“换人的是谁?”他道:“皇宫里来的,让那宫女回去了,于是另替了人。”子巽又问:“回到哪里去?”他道:“宫里的一位娘娘让她回去梳头。”子巽沉默片刻,突然道:“西郊园林的守军是陈公的外甥。”付纳心中微觉明朗:“二爷,我去查查他们陈家。”子巽道:“等不及了,我现在就入宫。”他又冷笑一声:“你没听说陈贵妃近来病得很重吗?”
他骑着马飞奔入宫,心里像有把火在烧似地难受,面上却镇定地同宫人寒暄。门口的公公为难道:“韩大人,奴才劝您先别进去,皇上刚才发了好大的脾气,连贵妃都打了,您别去撞这个节骨眼。”他道:“不妨,我去看看。”
容素坐在阴暗处,鼻息间由于暴怒还抽搐着。子巽道:“皇上,您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容素道:“我也不知道。”子巽一顿,旋即道:“连臣都查到了,皇上如何不知道?”容素烦恼道:“我问了她一天,她只在叫冤。”子巽接道:“皇上,这种事片刻耽误不得,您若想让蓝姑娘安全,非得从贵妃那里要人。”容素站起身来回踱步,摊开两手对他叫道:“你让我怎么办?她死死不肯松口,我能拿她怎么办?她是重臣遗孤,又不是囚犯可以拿来用刑。我无凭无据,拿什么去问她!”他倒身坐回龙椅,恨恨喘着气。子巽气闷,沉默不语,他考虑片刻,便道:“那臣告辞了。”正走到门口,敏公公却“嘭”一声推开门大叫:“找到了――皇上,找到了。”
子巽这些天早散了天罗地网去找,这日下午刚好传来消息,付纳见他不在就自己先去了。容素的人也不慢,他与子巽赶到的时候付纳刚好回避了。二人沿着一条荒芜小径向前走去,因事先已叫人清了场,只有侍卫远远站着,这寂静就分外叫人悚然。敏公公扶住容素道:“皇上,慢着点。”容素什么也听不到,只觉耳朵旁翁翁地响,每一步迈出去都是虚的。这条小径很长,可终究得走完,走完了便是凄惨惨的真相。
护城河的水一直都是清澈的,因在郊外,少了喧闹,河水咕咚咕咚流淌的声音就分外清晰。河边放着一只硕大的沉木箱子,边角上还滴着水,伫在这香草溪水间分外扎眼。容素在这一刻竟去了勇气,一步也不敢迈出。他正踯躅着,子巽却在他一旁像豹一样蹿出去了。
箱子已被锹开了,子巽轻轻把蓝丹抱出来。他一旁就流着护城河,河水仿佛还在倒影着她昔日的一颦一笑。他恍惚着,抱着她浮肿的身子,卡在喉咙里声音怎么也吐不出来。他就一直跪在草丛里,抱着蓝丹的头不出声,好似怀凤死了第二次,这次却叫他亲眼看见了。
容素终于回过神来,他跑过去接过蓝丹的时候狐疑地看了子巽一眼,又看到曾经的花容月貌如今却毫无生气地躺在自己怀里,不仅悲从中来,紧紧地搂着她啜泣起来。他是少年得志的,活到了如今还未有什么不如意之事,当年先帝的死固然叫他伤心,可是生老病死却是人之常情。他对蓝丹一往情深,就如人人少年时会生出灿烂的激情,只他的这次如此之短,好似流星划过天空,他还未看清楚就结束了。
敏公公怕他伤心过度,在一旁苦劝了好久,终于他道:“回宫吧。”敏公公看他的意思是要把蓝丹带回去,忙急道:“皇上不先安葬了蓝姑娘?”容素道:“葬在这里吗?她当然得和我在一起!”敏公公唬慌了,别说蓝丹无名无份,皇帝抱着具尸体走进去已要引起轩然大波。他一把年纪跪在地上哭道:“我的主子,奴才知道您很伤心,可若是您要把蓝姑娘从天朝正门抱进去,您就不如在这里把我们这帮奴才都扎了吧!”容素铁青了脸,一脚踹开了他,阴惨惨地道:“你以为我想留着你们——你们全去死!”敏公公忙抱住他的脚,所有的人全跪下了,他刚想道:“韩大人,您帮忙劝劝。”回头一看,哪里还有子巽的人影,他此时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好抱着容素的脚老泪丛横,苦思今日的事如何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