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纳走后,子巽便也要走了。蓝丹已把前头的客人都送走了,便想留他吃晚饭。子巽看了看西洋表,对她笑道:“我还是回去吧。”蓝丹挡在门口,对他盈盈笑道:“今天你不多吃几杯可别想出这个门。”子巽笑道:“你别闹,他们都等着我呢。”蓝丹娇嗔道:“我怎么拉?我就不放你回去看她。”她说完就拿了酒杯放到子巽唇边。子巽只好饮了,蓝丹又与他吃了几杯,一边笑道:“我可要让他们都知道,你头一天回来就上我这来。”子巽拿开她的手,皱眉道:“你这可是和谁生气呢?”蓝丹原本是勾着他的脖子的,这会却放开手道:“我谁也不气,只是有点不甘心。”她背对着他,子巽听她轻声道:“怀凤我是没话说,可她――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就是因为我是个舞伶吗?”子巽抱住她道:“不是,你别乱想。”他感觉她的脊背轻颤了两下,她回头看他的时候却没有眼泪,只说:“再喝三杯,我就放你走。”
子巽回到家的时候一身酒气,曾伯上前道:“老太太和文姨太都在大厅等你呢。”子巽一听,便道:“我先回房去换件衣服。”他走到抄手走廊的时候远远看见子离和络之说说笑笑地往这边走过来,人就停在那里了。子离先看见他,连忙道:“哥,你回来了,我们正要去前厅看你呢。”子巽看向络之,络之大约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拿着手微掩着鼻子后退了一步。子巽便对子离道:“你去告诉娘,我换件衣服就出来。”子离应了一声,就带着络之离开了。子巽在后面微微皱着眉,凝视着他俩走开。
展眼就到中秋了,曾伯原本有许多事要忙,但这一日一大早,还是按耐不住走到了子巽的书房。子巽正在看折子,头也不抬地问他:“什么事?”曾伯清清嗓子道:“晚上的戏台子都搭好了,人我都让住进了别院,只是人家大老远跑来,是不是多给点赏钱。”子巽点头道:“你做主吧。”停了半晌,他看曾伯还站在原处,便问:“还有事吗?”曾伯迟疑了一下,就道:“二爷,我看你该抽时间约束下三爷的行径。”子巽抬起眼,笑问:“老三怎么了?”曾伯叹道:“三爷已不是小孩子了,如今行事越来越不知检点,如今家里的奴才们都在议论,你一句我一句,传出去多难听。咱们家虽不图什么显贵,但体面还是要的,再这样下去,别说面子,就连三爷的名声就给毁了。”他是韩府老仆,故而敢这样说话。子巽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只道:“也只有你敢来和我这么说。”曾伯又道:“那位毕竟姓白,你看着――她会不会存什么念头在心里?”子巽此时却是微微沉了脸,他把折子仍回案上,慢慢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这日晚间大家吃了饭就聚到院子里赏月看戏。要入座的时候,子巽对络之道:“你坐在我旁边。”文抒原本是要过来坐的,听到子巽如此说,不由地满脸尴尬。络之却浑然不觉,她看见子离一直看着她这里,便看了眼子巽。子巽神色自若地在她身边坐下,一会含笑对她道:“这戏快开场了,你喜欢听什么戏?我来帮你点。”络之低头道:“随便吧。”子巽望了她一会,就噢了一声。不一会就有人装扮着敲锣打鼓地唱起来,于是大家一起看戏。
子巽眼睛看着戏台子,心却看着子离。子离原本是最不耐烦听戏的,今日却安安分分地坐了一个时辰。他不时会高谈阔论两句,一会说这个唱得不好,一会又说那个扮相太丑,直到络之的眼睛慢慢地移向他,他才会安静一会。子巽便对韩母笑道:“昨天郝呈平来给他的侄女提亲,意思是看中了老三,和我唠叨了半日,母亲你说好不好笑。”韩母一听便道:“子离年纪是不小了,若有了好人家的姑娘,你也不要推委,看看再说。”子巽道:“我也这么想的,所以没有推掉。我记得大嫂好象和郝家的一位姑奶奶是表亲,倒想劳驾大嫂去问问。”姚氏忙笑道:“那位大姑娘我近几年倒没见过,不过听说是出挑得很标致,人品脾性都不错,娘你要是上心,我就去留意留意。”文抒笑着推子离道:“恭喜啊,要做新郎倌了;得了个如花美眷,今后可得收敛脾气了。”子离只好笑道:“大家别取笑我了。”边说边看着络之,络之脸色苍白地坐在那里,又见子巽含笑对她说了什么,她一张小脸就更白了。子离一时心烦意乱,只盼着这戏快点结束。不想子巽却对韩母道:“我看络之有点不舒服,想先陪她回去。”韩母也不在意,只说好。文抒却对子巽道:“要不要我来陪她?”子巽道:“不用。”说完就扶着络之走了。
络之给子巽带着走了半日,突然回过神来,一看这不是回仰桐庐的路,就对他道:“你带我去哪?”子巽硬带着她的腰,扶着她向前走。络之回头一看,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子巽冷笑道:“别看了,子离不会来了。”络之心里一阵害怕,不知随他走了多久,突然到了一间矮屋,络之在这里住了快一年了,从来没见过这所房子。子巽伸手一推,带着络之进去。只见里面供了许许多多牌位,络之这才明白这是他们家的祠堂。她对他道:“你带我这里干什么?”
子巽拿脚顶了下她的后膝盖,络之就一下子就跪下来了。他走到她面前,一手勾起她的下巴道:“应该我来问你,你在我家打算干什么?”络之道:“我干什么了?”子巽手上用力,冷冷道:“还要我说给你听吗?刚才在前面,你和谁在眉来眼去!你们姓白的怎么个个都这么贱,有的养了十几个老婆,一把年纪了还在外面争戏子;有的就恬不知耻,一天到晚想着进宫白送给人家;有的就自己的小叔子搞不清,还非要让所有人知道。我真是服了你们一家了,从里到外没一个干净的!”络之哪里禁得住他这话,马上就呜呜地哭起来。子巽蹲下来端详着她,冷笑道:“你就是这副表情勾引我弟弟的?”络之听他提及子离,只说:“我没有。”子巽指着供在案桌上的牌位道:“你今天在这里发个誓,不准再用那种眼神看着子离,没有必要也不许见他。”络之呜呜哭道:“我为什么要这么说?”子巽道:“你不说也可以,那我就把你送走,送到哪去你知道吗――”他笑了起来,“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想你爹也不大会关心的,只要他的官位还在,你就是蒸发了他也不会操心。”络之楞楞地看着他,子巽推她道:“快说。”她两只手握成拳,紧得直到自己喘不过气了,才道:“我喜欢子离,他也喜欢我,你把我送到哪都没用,他会来找我的。”子巽冷笑道:“喜欢?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络之叫道:“我怎么不知道?”子巽道:“你那种喜欢会毁了他。”络之摇头道:“不会的,子离说过,他会想办法的。”子巽嘿嘿笑道:“什么办法?叫我休了你,他再带你远走高飞?你们真是天真;你以为子离离开京城会快活吗?他的前程在这里!你一个锦衣玉食的大小姐,锱珠必较的生活你能适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