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正中摆着一张黄梨花木书案,一张玫瑰折枝椅,薛盈走过去坐下,随手翻了翻上面陈放的名家法帖,也没有什么能吸引她的。法帖旁边有一个楠木小匣子,并没有上锁,薛盈把它打开,发现里面存放了一些私人书信,还有大夫前不久给薛纬开的药方。
薛盈把药方检出了细看,里面有半夏、石菖蒲等治疗咳疾的药材。她内心一惊,叫来刘胜急急问道:“叔祖病重时,是天天服用半夏和石菖蒲吗?”
刘胜愣了一下道:“正是,这药方有何不妥?”
薛纬酷爱食羊肉,羊肉最忌与半夏、石菖蒲共食,不但会使药剂无效,还会患者口苦、烦躁、咽喉干痛,使病情加重。更何况治疗咳疾最常用的药材是桑菊饮、桑杏汤、清金化痰汤之类,以半夏、石菖蒲入药,剂量又如此大,实在不多见。
薛盈看向刘胜,有刹那的恍惚失神,半响方稳住情绪问道:“叔祖病重时,是谁负责他的饮食的?”
刘胜不明就里:“小的一向负责伺候阿郎出门远行,后厨的饮食是夏二郎负责的。”
夏威偏偏一个月前便回老家了,这未免太巧了!薛盈随即问:“当时夏二郎向我请假的时候,因为有吊唁的客人我没来得及细问。你可知道夏二郎家中有何事,为什么急着回去?”
张权皱眉道:“据他说,是家中老母得了急病,所以要赶着回去探视。”
薛盈又问:“给叔祖看病的大夫叫什么名字,如今在那里?”
“大夫名唤汪明,是洛阳城的名医,这附近的街坊邻里有什么病,大多是找他看,医馆便在城西的牌坊街上,娘子是怀疑他,以他的人品名望,应该……”
张权话音未落,却见薛盈已经跑了出去。
薛盈雇了一辆马车,依照张权所言,赶到牌坊街上的汪明的医馆,居然大门紧闭。
薛盈向西邻的一位白衣长者打听:“阁下可知汪大夫去那里了吗?”
白衣长者打量了薛盈一眼道:“小娘子不是本地人吧?可真是不巧,汪大夫上月便出门远行了。”
“远行?”薛盈失声问:“他去了那里?”又见老者面呈诧异,忙又解释道:“家中亲戚得了急病,想要请汪大夫诊治,可惜偏偏又出门了。”
白衣长者这才解释道:“汪大夫和我说,他兄长在蜀中行商获利颇丰,已经为他在蜀中置下田产,他孤身一人在洛阳行医终究不是长久之策,便去成都投靠兄长去了。”
薛盈随即问:“阁下可知汪大夫去了蜀中那一处州府吗?”
白衣长者愣了一下道:“具体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小娘子想要去蜀中找他,那不等于大海捞针嘛。其实洛阳城名医也有不少,小娘子不如去别出找找看。”
看来汪明这条线索算是暂时断了。薛盈谢过长者,失落地回到薛纬府上。是自己多心了吗?可与叔祖病情最密切相关的两个人,一个回老家,一个去了蜀中,这难道仅仅是凑巧吗?
想到这里,薛盈又将刘胜叫来商议道:“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有必要找夏二郎一趟。他当初只请了半个月假,按理说早该回来了。”
张权亦道:“确是如此。夏二郎为人一向稳重,若真是家中母亲病重,也应该托人传个消息才是。”
夏二郎的老家就在伊川,距离洛阳不远,薛盈与张权第二天一早便出发,抵达伊川县城时,天色已晚,向人打听清楚夏二郎的住处,便马不停蹄赶到那里。
刚到夏家,二人发现夏二郎的家人皆身着丧服,他们原以为是夏二郎母亲病逝了,谁知一打听方知道:原来是夏二郎在十日前得了绞肠痧去世了。
一而再再而三发生这样的事,薛盈几乎可以断定:叔祖的死必定有蹊跷!
薛盈、张权二人吊唁完毕后,夏二郎的妻子刘氏出面接待他们,抹泪道:“辛苦二位大老远前来。拙夫去的突然,诸事都不齐备,还请二位多担待。”
薛盈安慰了刘氏几句,又问道:“据我所知,夏二郎身子一向很好,怎么就突然发病去世了?”
刘氏叹息一声道:“娘子说得是,拙夫身子一向康健。近日来天气暑热,十日前,他贪凉吃了整整一个西瓜。谁知睡下没有久,便嚷着肚子疼,我看他口唇都变紫了,实在疼得厉害,便赶着去请大夫。谁知大夫还没过来,他就……”说到这里,刘氏忍不住再度啜泣。
薛盈内心一动问:“既然大夫都没来得及看,又如何认定尊夫身患绞肠痧?”
刘氏道:“家中舅姑也觉得拙夫死得蹊跷,便请了大夫和官府的仵作来验尸,确认确是因绞肠痧而亡。”
这些天来,薛盈通过各种渠道打探汪明的消息,可众人都不知他的具体去向。又向当事人问询夏威死前的种种细节,居然查不出任何纰漏。回到汴京后,李维也帮着她寻人,同样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事到如今,这两条线索等于彻底断了。薛盈一直想不明白,叔祖近年来也不大做生意,只专注于游山玩水,与他人无冤无仇,又为何被人设计陷害呢?再联想到在方府方正言对自己古怪的态度,她越发觉得,已经去世的爹爹和叔祖必定有事一直瞒着自己。
是以薛盈这些日子过得非常颓废,也顾不上研发新菜了,瓠羹店的生意主要由沈瑶和张青张罗。每天店里打烊之后,她便到后厨取酒来饮,趁着醉意早早休息,否则心思太乱,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