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用新人,也用旧人。
我们常说&ldo;一朝天子一朝臣&rdo;,那意思通俗点儿说,也就是一个领导总有自己的一拨跟班儿,一拨亲信。尤其是这个领导如果还掌握着人事权的话,他的跟班儿、他的亲信也就会很快充斥各个重要岗位。
事实上,这也确实无可厚非,因为不论是国家机器,还是一个小小的单位,要运作,尤其是要流畅、高效的运作,就必须上下一条心。上令下达,那得非常通畅,就像中医里说的,&ldo;通则不痛,痛则不通&rdo;,一个机构的运行和我们的身体一样,得如臂使指,那才能得心应手。我们通常把得力的亲信叫什么?叫&ldo;左膀右臂&rdo;,要成事你要没几个&ldo;左膀右臂&rdo;怎么行呢?所以一个领导者难免会培养自己的亲信,重用自己的亲信。从客观的层面说,这也是工作的需要。
但问题是,这&ldo;左膀右臂&rdo;毕竟不像我们自己的胳膊和手这样简单。
这些&ldo;左膀右臂&rdo;再往下,他们还有自己的&ldo;左膀右臂&rdo;,这样延续下去,从中央到地方就会形成庞大的各种各样的利益团体,这些利益集团之间勾心斗角,于是就构成了官场上典型的拉帮结派的现象。于是,官场就成了角斗场,一个国家的资源、士大夫阶层的政治智慧往往就消耗在了这种无穷无尽的无聊争斗中。
我个人认为,当初北宋时期的王安石变法,之所以会失败,根子就在这儿。
王安石锐意变革,具有&ldo;虽千万人,吾往矣&rdo;的勇气,也就是哪怕天下人都反对,哪怕反对的声浪可以把我前进的身体淹没,也不可以把我前进的精神淹没。所以在取得了宋神宗的支持之后,王安石根本就不屑于调和各方面的矛盾,尤其是在用人上,司马光、苏轼这些人不是反对我变法嘛,我就另起炉灶,用我自己的人。于是他在人事上,大量起用新人,在官场上形成了一派,当时叫&ldo;新党&rdo;,和司马光领导的&ldo;旧党&rdo;、程颐程灏兄弟领导的&ldo;洛党&rdo;、苏东坡领导的&ldo;蜀党&rdo;相抗衡。
应该说,王安石的这个选择是极不明智的。这不仅造成了北宋历史上著名的文人党争,也让官场上的很多投机分子看到了机会。
后来,比如说像吕惠卿、章惇、蔡京这些原来并不突出的人,因为投王安石所好都成了新党的重要成员。在王安石的一手提拔下,他们都平步青云,后来都做做到了宰相的位置。这些人虽然平心而论也很有才,但往往人品都不咋的,因为喜欢政治投机嘛,当然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们说有德又有才的人才那是上品,有德无才那可以算合格品,无德无才也还是次品,但有才却无德那就是毒品了。所以像章惇、蔡京,后来都成为宋代历史上有名的奸臣,祸国殃民,尤以为甚!
王安石用了这些人作为变法的骨干,既惹恼了旧党等政治力量,又为自己新党内部的纷争埋下了祸端,所以他的变法最后走向了失败也就可想而知了。
张居正饱读史书,我想他一定认真钻研过王安石变法的得失成败,所以他在人事问题尤其吸取了王安石的教训。
有趣的是,历史总是有些惊人的巧合。王安石变法得到的是宋神宗的支持,而张居正变法得到的则是明神宗的支持,万历帝死后的庙号就叫神宗皇帝;宋神宗的背后有个强势的高太后,而明神宗的背后则有个强势的李太后。王安石只知道搞好与神宗皇帝的关系,却不知道要搞好与高太后的关系,最后,正是因为高太后的强力反对,才导致了王安石被贬职,也最终导致了他变法的失败。
张居正不像王安石那么脑子一根筋。他既知道向上,首先要处理好与李太后的关系;向下,也得要处理好与官僚队伍中各集团的关系。这些,就集中表现在他的用人上。
因为高拱失势了,而高拱原来在官场上的势力庞大,很多官员可以算是高党成员,现在张居正上台了,而且民间还盛传是张居正连手冯保搞倒了高拱,这下,很多高派成员就开始惴惴不安了。&ldo;一朝天子一朝臣&rdo;嘛,大家都在想:张居正面对这些高派官员,会不会来个人事上的大清洗呢?
这里有个非常能说明问题的典型个案,个案的主人公是应天巡抚,也就是现在南京的地方长官张佳胤。
张佳胤也是明代有名的大才子,他是高拱的门生。因为高拱的关系,再加上张佳胤确实有才,很快,张佳胤就被提拔到了应天巡抚的位置。可才干了没多久,高拱就倒台了。
本来,张佳胤虽然算是高拱的门生,但自己行得正,也不怕影子歪。现在张居正上台了,自己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可刚巧就在这个新宰相刚上台没多久的节骨眼儿,出了件让张佳胤揪心的事儿。
什么事呢?
一件有关田产的民事诉讼案。
案子的主人公姓徐,叫徐什么倒无所谓,问题是他爹的名头比较响。他爹姓徐名阶字子升,正是高拱的仇人、张居正的恩师、退了休的前任内阁首辅徐阶。
徐阶自退休后,因为无权无势了,备受高拱的欺凌。当初自己还掌权的时候,徐阶教子不严,导致三个儿子仗着老子的权势在地方上胡作非为惯了。按道理说,徐阶倒台了,他的儿子们也该收敛些。但胡作非为这种习惯它是有惯性的。你看,习惯的&ldo;惯&rdo;就是惯性的&ldo;惯&rdo;,这恶习一旦成习惯,想一下子改掉还真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