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走了。
晏氏当年做了不可原谅的事,害得先生家破人亡。我曾跟先生说,不能只接受家族带来的好处,而不去承担家族带来的风险,如今总算得到应验,不论再怎么置身事外,我与先生之间隔着深仇大恨是事实。
但即使是这样,我也想在先生身边。
一年前的隐龙山,四年前的翠松堂,先生应该花费了很大的勇气才靠近我。
所以我不能再退缩。
我时常看先生都是孤身一人的,秋娘走了,他在这世上真的已经再没有一个亲人。
我也想保护先生,心疼他,照顾他,将他捧在手心上。
……
蝉鸣阵阵的深夜里,月华洒进窗沿,铺就一片银白,晏映坐在玫瑰凳上,手里捧着一本皱皱巴巴的小册子。
她不停地擦拭眼角,可泪水还是不停地涌出来,她像一只黑夜里无助逡巡的小兽,发出难过的呜咽声。
每翻开一页,她似乎都看到了自己伏在案头,满怀着各种不一样的心思将这些话写在上面的模样。
然后透过那一字一句的停顿,和殷透纸面的泪痕,往事一幕幕都在眼前走马观花地闪过,记忆在脑海中也越来越鲜活。
这是晏映害怕自己忘记先生而写的手札,为防有心人混淆,她甚至在每一次记录后都特地写下先生和她的名字。
但她还是又一次伤害先生了。
这本手札,自从她着手记录的第一天开始,就缝在衣物的暗兜里贴身带着,可她刚才发现这本手札的地方却是穆迁的房间。
想起这半月来的种种,晏映心里就升起腾腾怒火,将她玩弄在股掌之中就算了,还害得她在先生面前做出那么过分的事!
自责和愧疚不停滋生,好在她没有真的跟穆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不然晏映一辈子无法原谅自己!
怪不得她总是莫名抵触穆迁的靠近。
但先生呢,先生会怎么想她?
晏映想到这处,再也忍受不住,她冲出屋子,直奔主屋而去,在门前站定时,她才再次看清先生的样子。
跟记忆里分别之前又清瘦不少,眉眼也尽是疲惫,晏映在那一瞬间,心头像被针扎一样,她好像永远都在给先生招惹麻烦,给他出难题,让他费心,让他难过,让他重复一遍又一遍相同的折磨。
看到先生望过来时,晏映什么想法都没了,她小心翼翼地跑过去,一下子扑到他怀里,像得了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对不起……”晏映不停呢喃,手却抱得更紧,谢九桢仿佛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任由她抱着,两只手停在空中。
穆迁更是瞪圆了眼睛看着,直到发现她手中的小册子后,脸上才闪过了然的神色。
他有些忧虑。
这下手里一个筹码都没有了。
谢九桢才回过神来,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微微弯下身,将她包在怀里,等她哭得气息平稳些,才轻道:“你都想起来了?”
跟以往都不同,晏映这次是真的害怕了,穆迁随便扯得一个谎就让先生从洛都一直追到汝阴,只是失忆还没什么,若都像这次一样,或者发生了更加难以挽回的事,她在先生面前又该如何自处?
想到这,晏映满心都是后怕。
刚忍回去的委屈又一并爆发,她放开谢九桢,哭哭啼啼地把册子推到他怀里,声音也断断续续的:“我把重要的事……都记下来了……我怕我把先生了忘了会让你受委屈……可是这次让穆世子藏起来了……我没看到……呜呜呜可我没有对不起先生!”
晏映吸着鼻子,忽然不敢看谢九桢了。
如果先生怀疑她,她该怎么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