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西洋的东岸是否有着更宽广的胸怀我并不知道,但我印象中,雅典卫城的天空有着更多的阴霾与泪水。跨越在亚特兰蒂斯之上的神话之地,不知道你的心情是否真的能开朗些。
那个叫做杨平的医生是与你一块去的。我相信,有着他的照顾,你在异国的生活应当会较为顺心的。你们跨越太平洋,转道华盛顿,然后又跨过了大西洋。
这样跨度的爱情,让我望而止步。我真的做不到。半个地球地表的距离,全程相伴,而不计自己在国内的前程。而我,却在你最需要的时候,连仅仅从中国北到南二千多公里的路程,都行走不得。
爱情于像我这样的人来说,不止是艰苦而奢侈,别谈什么天长地久,生死与共了。假的,全是骗人的,诗琳。
我倒有点佩服那个瘦小子了。我也有点苦涩地为你庆幸着,你能找到着真正爱你恋你的人了。
就像回到了十三年前的那一天。在那一天,我拿了一枝木棉花来送给你。那时我的身上全是被树干擦破的痕迹,为了采那束能绽放在枝头的花,我爬上了高高的树杈,还从树上摔了下来。这一切,就因为前一天,木棉花开的时候,你无意中说了一句,这些木棉花开得真好看。而那时的我,不懂爱情的我,竟然会那样疯狂地为我去那么高的树上采下一束来。在那个时候,我的心已经属于你了。幼稚的我对幼稚的你说,长大了,我会送一枝同样的玫瑰火红的玫瑰给你,并且会娶你。你答应的。诗琳,你答应的。
是否那时的预兆已经明确显示着,未来时我的命运,就是那样的快乐与苦痛。把痛苦交给大海,那又何如?
诗琳,你不会想到,我是在怎样的一种情形下给你写这封信的。坐在火热气腾腾的暖气片前,身上似乎还带着长达九个小时所浸染的海水的湿气与寒。惊心动魄的动荡和颠簸,仍然叫我不得安定。
这个地方叫做老河口,是我们这四支舢板队的中转站,小憩地。它处于海滨,是个三层的旅店。从走廊上望上去,海景不错,可我们都无心欣赏。
舢板队是下午自学院西门的海湾出发的。沿着海岸线,一路向南。出发的时候,天象挺不好。海风挺大,海浪动荡不安,就像是久蛰而醒的巨兽。我们开始小心地荡着桨,浪花不停地拍打在我们的身上,把我们无情地浸湿,浸湿。
按照惯例,从学院到老河口这个地方,正好7个小时行程,吃过午饭,一直到晚饭时间。胖子、大将和高手三人,都在我所乘的这条舢板上。我们都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划过舢板,也从未真正地把自己的生命和光荣寄托在这块狭长的物体之上。起初大家都挺紧张。
&ldo;汝昌号&rdo;比我们先启航,没参加舢板渡海的学员,都站在码头上,为那一群幸运儿欢呼。望着他们兴奋的面孔,我却并不艳羡。我们的人生,总是在不停地做着选择题,时常是非此即彼,没有第三选项。
胖子是上了&ldo;汝昌号&rdo;学员训练舰后,在那巨舰的汽笛声中,匆匆又下来了。他并不坚定,自上去后,便一直在盯着船下的我们看。那模样,冤屈得像受尽婆婆欺负的小姑娘。他怎么也不能理解我们的选择,他说你们傻啊,学员第一年就能乘舰出国访问,这是何等荣耀啊。
呵,诗琳,站在岸上的我们几个,是挺傻的。我们选择的是渤海的风浪,而暂不是跨越南北海疆,代表中国军人出国访问的荣誉。我们图的是什么呢?是方教练口中那&ldo;世界冠军&rdo;四个字,真正地打动了我们么?
我不知道,也没有完全琢磨清楚。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值不值。我只是想,在&ldo;汝昌号&rdo;波澜不惊的甲板上,夜里睡着的时候,我又得时时受着思绪的折磨了罢。而带着一身的海风和浪花入睡,倒似乎可睡得安稳些。
胖子最终下了&ldo;汝昌号&rdo;,说不参加远航了。他这临阵倒弋自然是挨了上上下下一顿臭骂。大将说胖子怎么下来了,乘着吨位这么大的舰艇,出国访问,那可多光彩啊,我刚还想不顾一切地往上蹿哪。你转了性了?真是墙头草两边倒。
胖子皮厚,心宽体胖,也不在乎这些,只是嘿嘿一笑,说,兄弟们,我舍不得你们啊,不想和你们分开啊。
我们被他这句酸溜溜的话寒得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诗琳,这话若是从一个如你一样美丽的女子嘴里说出,对我们来说,无异是世间最美的福音,可一个稍显雍肿,大眼阔口的男的说出来,让我们都哀叹着,为什么没有吹来一阵风,把他在说出那句话前,吹下海里去。
出发的前一天,我收到了李珊然寄来的一封特快专递,封皮上没有具体写明寄来了什么。里面有一个大信封。拆开大信封,里面是个小信封。
故作玄虚,我想。
最终,从最里面的小信封里,掏出了一个用黄布裹了好几层的东西,还有一封折成小船形状的信。李珊然写的信。
阿城学弟:你借我的那两本书:《玉观音》和《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我都看完了。思念竟然可以如他们一般透彻而深沉,何其矛盾而幸福呵,我倒是很渴望那样的爱情了呢!知道你们要乘舢板横渡渤海海峡,是个很雄壮的壮举啊。加油!做好汉!不要哭!恩,想到我自己也有一枚玉观音,可是在那天下第一古刹白马寺开过光的呢,人家不是说男戴观音女戴佛吗,女的带了不灵,男的才灵。在此寄上,你出海的时候,一定要带在身上,观音菩萨会保佑你渡海平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