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直神经的教养方式没有让他通透男欢女爱之事,以往有女修士和精怪来试探,不多久也会因为冷遇而纷纷退避三舍。他说不出糯糯身上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只觉得他衣着更随意了一些。给他夹菜时显得格外活泼,像只啾啾啾的小黄鹂。
举手投足间的身份定位,貌似不太像甩不掉的拖油瓶小黏猫。
“怎么不吃?”糯糯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霍潜卡在喉咙口的“我已辟谷百年”便囫囵咽了下去,矜持地喝口汤。喝完一口抬头看糯糯还是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于是又鬼使神差又续了几口。糯糯全程两手撑在桌子边缘看他,跃跃犹如一个期待被夸赞的幼童。
霍潜与他对一眼就知道他在打什么小算盘,心中不由警惕: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这气氛不太像拖油瓶和无可奈何的代理家长。我为什么要放着舍利不紧赶着找,反而回来和一只猫过家家吃饭饭……
糯糯没得到夸奖,再接再厉给霍潜挑了一小碗鱼肉,刺都挑出端到霍潜面前。热腾腾带着香气的鱼肉晕开了糯糯的轮廓。霍潜有一时间的失神:宋栖和自己都十来岁的模样时,宋栖的爹娘曾经来落霞山久住。他有一次路过他们一家三口的屋前,看见当妻子的给丈夫挑鱼肉。热气就是这么模糊了宋夫人娴静的眉眼,将女性的娴静优美晕染成画作一般,格外叫人心生亲近。
当时什么心情说不上来,只是有一段时间老是想方设法从他们门前过。后来被抓进去一次,蹭了宋家一顿饭,这才不再那么刻意往人家门前戳。
糯糯夹着鱼肉递到他嘴边:“啊——”
霍潜羞耻于自己小时候做过这么不知羞的事,注意力不集中,顺从地张开嘴。吃完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顿时窘迫地上半身后倾。惹得糯糯好奇地凑过来:“怎么了?”
这一凑不要紧,糯糯冷不丁瞧见他袖子上有一块草汁。
糯糯下山后变人形,一开始是买衣服穿的,后来学会了把自己的毛变成衣服后就再也不花冤枉钱了。霍潜却不一样,他很大程度上保留了人的习性,习惯买衣服穿,而不是拿着兽皮自己变。外来之衣有一个弊端,哪里脏了破了不容易察觉。
一不小心就露出了外出的证据。
糯糯没多想,凑过来时低着头翻他袖子看,他那样自然,那样亲近,好似做惯了近身的事。一截嫩白细腻的脖子就直直杵到霍潜面前,是个很适合捏着把玩的角度。哪怕想咬上一口,也只需稍稍上前即可。
霍潜视线落在脖子上没多久,这截细嫩的小脖子就又扑扇着翅膀飞走了。糯糯抬头,热情道:“脱下来,我给你搓一搓”。
一切发生得太过理所当然,霍潜站在糯糯身后,看他坐在门口用蹩脚的法术试图把衣服上的脏污去掉,还有点回不过神来。金色的夕阳照在门口,点亮猫精半边身子,连他脸颊上的绒毛都分毫毕现。罕见地让这只猫显得恬静起来。
画面近乎于在少年霍潜心目中留下惊鸿一瞥的宋夫人的模样。哪怕相貌和所做之事乃是天差地别。
霍潜皱着眉头自上而下望着糯糯的头顶许久。大约是日光晒着实在太过暖和了,他脱口而出:“你做菜的本事是你娘教的吗?”
糯糯试了好多从终于成功把袖口的污渍清掉,闻言抬头:“是我爹教的。”他又把外套给霍潜披上,霍潜生得高挑,他又还在长高,便只能踮着脚尖去批。幸而霍潜弯了下腰,才又让他把两个袖子全套上去。
糯糯替男人系好衣襟:“我娘身体不好,教不了我什么。我家里的事都分单双日,我与我爹轮流做。”他侧过身去整理袖子上的褶皱,没有解释为什么他们爷俩没有一起做家务的时候。垂眸理衣,忽而苦笑:“以后我们家的事,我可以包了。”
声音很轻,霍潜没有听清楚。
百幽谷的第一夜很快降临,糯糯自谈到家务的事,昂扬的兴致便陡然掉到谷底。他让霍潜收拾了碗筷,径自回自己屋。霍潜初来乍到,并不莽撞行事,今晚不准备出去探路。但空等天明实在无趣,便在屋顶枯坐。
坐到半夜,听到脚下有扣墙的声音以及低低的呼唤声。是粘人的猫精在底下叫他的名字。他两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猫扣墙的声音无比清晰。
——果然乖巧不过半天,又要开始折腾我了。
霍潜摇摇头,翻身回自己屋,幼稚地学糯糯也在墙面上扣了扣,答:“在。”
对面的猫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扣扣墙,没头没脑问:“霍潜,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百幽谷呀?”
【这还能有什么为什么?因为我前脚甩你,你后脚就能被山匪给抓了去,小菜鸡。】
霍潜是不敢这么说实话的,这猫精看着温和无害,实则比牛皮糖还要缠人,时不时还要发点小脾气咬人。他要是说实话,今晚就别想好好过。又不想说假话,便只能保持沉默。
好在对方也不纠结这个答案,而是转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会把我丢在这里自己走吗?”这个问题倒是比较好回答,霍潜心说我是那么视猫命如草芥的人吗。他扣扣墙,言简意赅:“不会。”
“那出了百幽谷,你会一声不吭把我丢掉吗?”
【小祖宗,你这种养不家的猫除了我还有谁肯接手,我小师妹都被你弄出阴影来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