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猴儿的人脉广,他和他那群同伴不到一夜的功夫就查到了官银所在,只是手段上不了台面,在禀告崔景行的时候,将这个过程忽略了。
崔景行也知道野猴儿下九流的身份,所以没有多问其中曲折。
天色微亮,崔景行房中没有点灯,崔恩站在门外把手,房间里只剩下崔景行和刚刚归来的野猴儿。
野猴儿道:“张远的妻弟名下有一个铁匠铺子,那批官银被运到了铺子里。铺子里新打造了一批融银的工具和银范,张远八成是想把这批官银全都融了,打造成其他东西,然后分散到其他地方,这样就难查了。”
“能偷出来吗?”
野猴儿挠了挠脑袋,“这,这倒不是不能,只是那银子着实不少,若是全都偷出来恐怕会有困难。大人,您不能联系到知府大人吗?”
崔景行倒也不是不能去和临河县上属州知府联系,但他不敢保证知府是不是和张远早已沆瀣一气。他沉思片刻道:“你先下去吧。”
野猴儿迟疑着看了他一会儿,见崔景行没有其他话了,有些泄气道:“是。”
崔景行的头发柔顺地散开,草叶子卷着一根头发荡来荡去。
崔景行一把抓住它,抿了下嘴唇,“阁下可否帮我一个忙?”
草叶子动了一下,它倒要看看这个书呆子平日里隐瞒了多少城府,真是让它“大开眼界啊,呵——呵——。
崔景行见它没有反对,沉默了一会儿才语气沉重地继续说道:“劳烦阁下替我去京城走一趟,见到慕大人对他将临河县这里的事一一说明,再替我说一句,‘有负所托,实在抱歉’。”
草叶子愣了片刻。
崔景行打开一本书,让草叶子点点字。
“你不打算回京了吗?”
崔景行呆了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我恐怕回不去了。我若是离开,他们随后便会威胁到孟大人的性命然后嫁祸给我,我若是不离开,他们也保不准会对我做些什么。”
“两个特使若是都死在这里,朝廷必定震怒。”
崔景行道:“所以背后之人不会让我死在这里,他可能会把孟大人的死和贪污一事最后都栽赃到我的头上。我也怕死,可我更怕我枉死,却让真正的恶徒继续为祸百姓,如此一来,我来临河县一程倒真是一事无成。子曰:‘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我知道自己没有大贤之才,但也想魂归地府后不愧对身上穿过的这身官袍,见到冤死在渭河里的百姓,依然能抬得起头挺得起腰。”
草叶子半晌后也没有动弹。
崔景行继续说道:“阁下代我去告知慕大人,我在这里安抚住临河县这些人,若是新特使来得及赶到,或许还能保我和孟大人一命。”这一来一回肯定是来不及了,若是来得及,崔景行昨日便派人回京了,此时他去县衙试探过后,发觉自己孤立无援,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崔景行这视死如归的样子愈发与二十年前的穆平生相像,草叶子翻了个身背对崔景行。
半晌后,崔景行看到书页上有一点点湿润,他把草叶子捧起来放到茶杯里,眼睛都看不见,这眼泪是从哪儿流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