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吴玉盈一回到公司,就觉得气氛不对。
同事过来轻轻说:「徐巧明昨夜故世了。」
玉盈不发一声。
他们等待这个消息已经多时。
「她曾恳求医生关掉维生器的管子。」.
同事像是非把这件事说出来不可,否则压力难受。
「她非常痛苦。」
玉盈闭上眼睛。
「从前,只有文艺小说女角才患的奇难杂症,今日,已成为生活必需承受的一部分。」
玉盈仍然不语。
她忽然觉得非常非常的疲倦。
她拾起手提包,「代我告假半日。」
「可是下午有个会——」
「说我无能为力,说我生癌,说我已经魂归极乐。」
「玉盈,这不是赌气的时候。」
玉盈已经站了起来,「我真的累。」
同事终于说:「好,你去吧,我顶替你。」
玉盈苦笑,「相信我,世上没有谁都行。」
她头也不回的下楼去。
白白得了一天假期,不知用来干什么好。
玉盈站在路边,感觉上像那种被囚禁了十年的监犯,一旦放了出来,手足无措,不知如何享用自由。
她决定去逛时装店。
走到著名的便装店坐下,刚想开口吩咐店员取来所有白色针织服,不知恁地,眼泪已经噗落噗落掉下来。
玉盈吃惊地用纸手帕掩住脸,走到一角坐下。
店员知情识趣,让她休息,过一刻,斟上一杯热茶。
最懂得关心人的人,往往是消费场所的服务员:理发店、按摩院、时装店……都有吴玉盈的知己。
现代人的悲喜剧。
过一刻,平静下来,店员便把新到的夏装一件一件给玉盈过目。
玉盈这人,平日有点佻皮,并非时装奴隶,买东西颇为精打细算,而且喜欢加评语,如「这件披挂值三安士纯金?哈哈哈」之类,但是今天,她只是默默频频点头,「都包起来」。
店员有点诧异。
像吴小姐这样的人,举止异常,绝非因为失恋。
那么,一定是仕途失意。
也不大像,倘若升了别人,没升她,应当是气愤,而不是悲哀。
店员不知道玉盈是伤逝。
巧明与她共事五年,玉盈曾挽名家写了一道横扁送她,上书「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这事发生在四年前,彼时公司里有人谣言中伤吴玉盈,传得十分不堪,玉盈虽然把持得定,精神也颇受到影响,平日与她友好的同事纷纷退避三舍,有些惶惶然问「吴玉盈你打算怎么样」,只有徐巧明待她一如平常。
一次午餐例会,玉盈迟到,进场时听见一名道貌岸然的同事正在替天行道:「吴玉盈还能怎么样?她敢吭声吗?她敢答辩吗?只得捱批捱斗!」慷慨激昂。
玉盈站在一角,细细认清了那人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