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便又是沉默了一阵。沉默间她的神色也黯淡下去,缓缓摇头:&ldo;臣妾平日两耳不闻窗外事,听闻皇长子坠马也未多想。直至昨日与娘娘相遇,听娘娘提起香樟球,才恍然大悟。&rdo;
夏云姒一时只盯着她看,不知该不该信她。
她觉得这样突然而然的如实相告实在蹊跷,可蹊跷之余,她从神情到口吻,又都委实足够坦诚。
她便问她:&ldo;这些事,婕妤何不直接告诉本宫,非要用那样的明示暗示让本宫蒙在鼓里?&rdo;
宋婕妤苦笑:&ldo;娘娘若也曾蒙冤几年、过得暗无天日,就会知道安稳的日子有多好,沉冤昭雪之后便不会想再沾染半分是非了。&rdo;
夏云姒颔首以示认同,跟着却又问:&ldo;那今日,婕妤又为何想要直言相告了呢?&rdo;
第99章往昔
夏云姒下颌微扬,心下不由自主地猜着,猜她会说些诸如&ldo;见皇长子还是受了暗害,良心上过意不去&rdo;之类的场面话。
然而宋婕妤注视了她一会儿,说出的却是:&ldo;昨日一见,臣妾觉出娘娘对臣妾的敌意了。&rdo;
夏云姒眉间微微一搐。
宋婕妤缓缓笑言:&ldo;这倒是拜那几年所赐‐‐那几年里臣妾住在那偏僻清冷之处,日日所见的人不过两类,要么是可怜臣妾处境的、要么是来踩臣妾一脚的。这两类人可谓天差地别,日久天长地活在这天差地别间,往日不敏锐的人也要变得敏锐了。是以现下一个人对臣妾究竟是敌是友,臣妾总能很快地辨认出来。&rdo;
她说得风轻云淡,然而这风轻云淡却是在长日折磨中造就的。
夏云姒安静地看着她,她始终自顾自地衔着笑,顿了顿声,就又说:&ldo;而窈妃娘娘您,又是其中不同寻常的一个。&rdo;
夏云姒垂眸:&ldo;怎么说?&rdo;
宋婕妤语速放缓,一字一顿里透出玩味:&ldo;娘娘入宫不足六年,与娘娘作对之人却无不折戟,连昔日盛宠的昭妃亦未能幸免‐‐可见引起娘娘的敌意实在不是什么好事。&rdo;
夏云姒不语。
这话倒比她先前所想的场面话来得实在多了,甚至可称为&ldo;露骨&rdo;‐‐并无什么大义可说,不过是为自己的安稳日子谋划。
&ldo;所以臣妾何必平白招惹自己注定斗不过的人呢?和盘托出也就是了。&rdo;宋婕妤口吻轻松下来,&ldo;不过,臣妾也只能将自己知道的告诉娘娘罢了,信与不信还请娘娘自行斟酌。若娘娘不信,仍觉杀了臣妾才可安心,臣妾无力反击;若娘娘信,想拉臣妾出手相助与娘娘一同斗下去,臣妾也不会答应。&rdo;
她这是想袖手旁观、全身而退,似乎与仪婕妤如出一辙。
但若她所言都是真的,她又终究比仪婕妤多了两分良善。
夏云姒一时没多作置评,颔一颔首,只说:&ldo;婕妤不妨先说来听听便是。&rdo;心下沉吟着,也开诚布公了一些,&ldo;本宫听闻仪婕妤亡故之时,婕妤你曾大为悲痛,一度哭至晕厥,你们曾很亲密么?&rdo;
宋婕妤微微露出讶色,盯了她一会儿,由衷笑叹:&ldo;连臣妾这样避世之人的宫中也不放过,娘娘真是谋划周密。&rdo;
说着曼声一喟:&ldo;是啊,初入慕王府之时,臣妾与仪婕妤确是交好。说到底都是江浙来的,衣食住行上都谈得来些,不知不觉也就熟络了。&rdo;
夏云姒点头:&ldo;后来呢?&rdo;
&ldo;后来……&rdo;宋婕妤眸中微不可寻地黯淡了点儿,&ldo;后来,皇上继位,我们就入了宫。初时还好,说到底也不过是潜邸的那波人换了个住处,加起来也就是皇后娘娘、四名媵妾,以及最早侍奉皇上的顺妃,可往后贵妃就出现了。在她出现之前,皇上眼里只有皇后娘娘,谁也没料到她竟能得宠到风头盖过皇后。当时平静之下实是六宫震惊,波澜便也这样泛起来了。&rdo;
宋婕妤回忆着久远的往事,目光迷离起来:&ldo;也是那时候,我才知如诗原是个爱左右逢源的人。她从前对皇后娘娘可恭敬得很,那会儿见贵妃得了势却又打起了算盘,想投靠贵妃。&rdo;
&ldo;她也算机敏,当时就嗅出了后宫再不可能太平,索性早早地择一主而投。&rdo;
&ldo;然而贵妃当时却似乎没那么多想法,又或对她看不上眼,始终不咸不淡的。&rdo;
&ldo;再后来……皇后娘娘有了身孕。&rdo;
这话触动了夏云姒的心弦,眼底蓦地一颤。
宋婕妤咬一咬唇:&ldo;有一日如诗突然找到我,几番的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了。她说有人给她支了招,道贵妃得宠至此必定会有野心。若能借着皇后娘娘有孕之时动手,让她不明不白地没了,以此向贵妃投诚,贵妃准会买账。&rdo;
夏云姒深深吸气:&ldo;她便这么做了?&rdo;
&ldo;是。&rdo;宋婕妤苦笑,&ldo;她当时与我来说,是想拉我一起,我没答应。现在想来,我却是傻了些‐‐其实只拒绝了她便是了,大可袖手旁观。可那时我年轻气盛,不肯她做这样的事便出言威胁,说她若敢如此,我必定告诉皇后娘娘,让她们一个都逃不过。&rdo;
&ldo;等到皇后娘娘生产时真出了事……我就知我完了。她们能在皇后娘娘身上得手,自更不会放过我。&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