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孟脩祎张口便道:&ldo;自然是……&rdo;暮笙便有一种果然故此的沮丧感,然而,不及说出答案,孟脩祎却忽然顿住了,原本洋溢着松快轻笑的神色倏然间恍惚起来,她合上微启的双唇,似乎在瞬间陷入沉思之中。
暮笙觉得不知怎么,自己的身体都僵硬起来,她勉强开口,语气都是死板僵直:&ldo;陛下……&rdo;
随着她这声轻唤,孟脩祎回过神来,她缓缓转向暮笙,那幽深的目光如暗夜一般凝邃深沉,暮笙顿时产生一种错觉,她觉得自己所有的秘密在这双锐利敏感的眼睛下无所遁形。
孟脩祎笑了一下,迟疑着,万分慎重地道:&ldo;朕……、朕并不在意……&rdo;本是一个无稽之谈,她却答得格外郑重。
暮笙顿时屏住呼吸。
话一开口,要接下去就容易得多了,孟脩祎言辞顺畅:&ldo;朕并不在意那些是不是当真存在。想来,若他们真在这世上,也是天理循环之果,总有他们的道理,若没有,便是人臆想出来的,是为,寄托一个美好的念想吧。&rdo;
暮笙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不由一愣,怔怔的问:&ldo;美好的念想?&rdo;
孟脩祎已恢复如常,她随意地点了下头,一脸讥嘲地道:&ldo;是啊,你看你拿的那话本儿,里面的柳树精美貌妖娆,品性高洁,还难得的善良温柔,可不就是美好的念想?朕估摸着写这话本儿的人,定是个情场失意的潦倒书生,只能寄托虚幻,借以自、慰。&rdo;
又在嘲笑她品味低下了,暮笙嘴硬:&ldo;总有人爱看的,陛下您不喜欢,不代表旁人也不喜欢。&rdo;
孟脩祎深以为然,目含深意的望着她。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暮笙恼羞成怒:&ldo;臣是为那些喜欢这书的人辩解。&rdo;
&ldo;嗯,朕知道。&rdo;孟脩祎很配合的点头,&ldo;你不就是么?&rdo;
暮笙:&ldo;……&rdo;再也没办法好好玩耍了!
佳人生气了,板着小脸坐得远远的,整个人都散发出冷冰冰的气质来,浑身上下都写满了&ldo;生人与皇帝陛下勿近&rdo;。
可惜,此去离宫,路途遥远,不给自己找点乐子,就太无聊了。孟脩祎重新拿起奏本,口道:&ldo;渴。&rdo;
暮笙装作听不到。
孟脩祎重复:&ldo;朕渴,朕要喝水。&rdo;
毕竟是皇帝,不能违拗她的旨意。暮笙不情不愿地起身,到一旁的茶几边,将壶中的凉茶倾出一盏,銮舆平稳得很,无丝毫颠簸,车上的茶几壶盏都稳稳地安放,如在平地。暮笙捧起茶盏,双手奉到皇帝跟前。
美人薄愠的样子也甚是赏心悦目。孟脩祎心情愉快地欣赏了一会儿暮笙被压迫的样子,满意地接过杯盏,少少饮了一口,道:&ldo;这是朕让御茶坊照卿家给的方子煮的,卿也试试,看他们配方可对。&rdo;
她这么一说,暮笙觉得自己的确是渴了,便给自己倒了一盏,喝一口,清凉解暑,回甘无穷。在炎炎夏日,这样一杯茶饮尽,带来一身舒凉。暮笙的嘴畔便有了一弯浅浅的笑弧。
孟脩祎暗暗摇了摇头,一杯凉茶就能让她这样放开心怀,真是个纯粹又好哄的姑娘。孟脩祎笑笑,感觉她是不生气了,便又低头看起奏本来。
暮笙本来也没生气,只是口舌上落了下风的不服气,这会儿也平静下来了,能思量孟脩祎的那番话中的深意了。
能肯定的是陛下对那些颇具奇幻色彩的鬼怪之说是不反感的,虽说她口气之中多有讥讽,但也看得出,她认为但凡存在便有它存在的理由,她并没有流露出那种斥鬼神为荒唐之说的厌憎。暮笙顿时心绪辽阔,舒畅不已,她望向孟脩祎,孟脩祎正低着头,神色认真地批阅奏本。
她穿着月白的燕服,因今日出行,甚为郑重,衣上暗绣团龙斓纹,哪怕再惬意不过的斜靠在靠垫上,都无法遮掩她通身的高华气派。
暮笙猛然间想到,陛下从未与她提过在她当上太女之前是什么样的,那回被刺客追杀,重伤倒地差点性命不保又是怎么回事。哪怕还是裴昭的时候,陛下都从未跟她提过那段在禁宫一隅无人问津的漫长岁月。她所知的只是从众人皆知的那些事情中推测出的一个五殿下的睿智隐忍的形象。
原来哪怕做过最亲密的事,她们还是不那么了解对方的。
幸好,还有机会。
暮笙这一想就有些深入了。她素来乐观,想到能重活一世,让她看到陛下压抑隐忍的思念,让她慢慢放下了心防,让她逐渐沦陷,便是上苍最好的恩赐,其他的困难,总是能设法破解的。故而,虽然孟脩祎并没有说出她是否能接受人与鬼魅相爱,暮笙也不曾失望。
圣驾在临近夜幕。
甘泉宫建在一座连绵不尽的群山之间,宫宇似乎完全融入这片山脉,绵绵不绝。山明水秀之中,本是瑰丽宏伟、格局严谨的宫殿,仿佛也如江畔垂钓的渔翁一般,野趣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