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似在以前的时空里,胡仁尚在军队时,和军区来的首长开座谈会的感觉一样。
这不单是久经沙场的杀气,更是官威,胡仁或许是一个优秀的狙击手,但始终,也只是一个士兵,那怕是优秀的士兵,他仍不过是一个士兵……
这时和隆武叹了一口气,抛下手中的笔,边上军士自然把地图卷好,收拾妥当,和隆武望了胡仁一眼,那长条脸有种异样的苍白,胡仁和他的眼光稍一接触,便不由自主的低下头,虽不至于有跪下的意识,但胡仁咬着舌尖,才克制了自己下意识要立正敬礼的冲动。
和隆武缓缓地转动拇指上的御赐玉搬指,望着不愿下跪的胡仁,嘴角带起一点笑意,透着怜悯。边上的炭炉舔着奶壶,洁白的羊奶开始慢慢的翻腾。那留着老鼠须的师爷,早已端了一碗冰镇酸梅汤喝着摇头晃脑。
和隆武的声音并不高昂,反而平和得如同一位村间善长:&ldo;胡仁?&rdo;
&ldo;草民正是……&rdo;胡仁只觉身上格外别扭,却一时又不知是何缘故,但要他向满清官员跪下叩头,却又心有不甘,但他只知道不知为何,心都几乎要跳出嗓子,只觉得要说点什么才行,便无意识地道:&ldo;草民自幼患了痢疾,草民与贼激战,腿受疮……&rdo;说到这里,胡仁用力一咬舌尖,有股腥咸味散在口腔,原先溃散的神情勉力集中,胡仁已知自己完全落了下风,对方并没有问为什么不留辫?为什么不下跪?自己已开始为自己解脱……
和隆武身边的亲兵随他征战有年,胡仁腿上是不是真有伤,自是一目了然,见胡仁如此不认抬举,架起两边臂膀,就要向胡仁膝弯踢落。
却不料胡仁借他们双臂之力,竟把脚缩了起来,眼见此事无法善了,一时间福至心灵急道:&ldo;慢,军门心烦之事,我有计可定。&rdo;
和隆武早先听他一人平了土匪,本有赏识之意,此时闻言眼中一亮,挥手让亲卫退下,沉声说:&ldo;军中无戏言!&rdo;
胡仁背着双手,笑道:&ldo;当年先主问策卧龙,可没有将军这等威风。&rdo;
&ldo;看座,奉茶。&rdo;和隆武漠无表情地说,这努尔哈赤以降,清军将领向以《三国演义》为兵书,三顾茅庐的故事,和隆武自然知道,又兼他自己心头烦躁之事,已困惑多日,加上胡仁从容不迫,自有几分成竹在胸的神采,让和隆武也有几分信他,不过毕竟是武人出身,和隆武阴笑道:&ldo;那孔明赤壁若借不到箭的下场,你自己要琢磨透才好。&rdo;
胡仁倒也不坐下,吹开茶叶,喝了一口热茶,把食指拇指一圈,在身后冲陈宣做了个&ldo;ok&rdo;的手势,心里暗骂了一声把戏文当正史的文盲,才慢慢说:&ldo;军门所烦,不外二事,一是民生,二是罗刹。&rdo;胡仁自信满满,等着和隆武回应,只因胡仁爱枪,所以在那个时空里,去德国旅游时,在德国柏林的国立民俗博物馆见到1900年八国联军占据北京时,从大内西苑紫光阁中掠去的一幅上有乾隆题诗的铜版画,胡仁向来无艺术细胞,所吸引他的是铜版画中有个很有趣的细节,就是清军大都使用的是&ldo;冷兵器&rdo;,即刀、枪、弓箭,而叛军使用的几乎都是火枪之类的&ldo;热兵器&rdo;,这让胡仁觉得太过不可思议,所以回国查询了相关资料,才发现铜版画没有错,当时沙俄的确给叛军提供了大量火器。
所以胡仁虽然不记得那幅画是体现什么时期的历史了,只记得大约是乾隆几十年的事,但那怕现在已经打过这一仗,或是还没打这一仗,他这么一糊弄,肯定能挨上边儿。而为战争,绝非一日之功。
和隆武闻言,脸色一寒,拍案道:&ldo;放屁!&rdo;这时他身边一个师爷模样的俯首在和隆武耳语几句,和隆武脸色有所缓和,哼出一个重重鼻音,那师爷倒是和善,好言劝说胡仁:&ldo;壮士,我家主子不是那些个酸儒,你若何良策,可速呈上;若是不然,就快点叩上几个响头,领了赏赐去吧。&rdo;
这下胡仁心中暗暗叫苦,他之所以敢把林三人头送来,虽说是不愿连累王驹他们,又或者他不来,大约王驹他们也会设计把他送出当替死鬼,所谓好汉不敌四拳,所以胡仁干脆就光棍一点。但还有一点,却是他信了前世所读的架空小说里,几乎每本都会提到主角&ldo;因为生长在民主平等的现代,回到古代,身上自有一股不屈自强的王者之气&rdo;云云,于是愈是强将大儒,愈对主角一见心折。虽然胡仁不会傻到以为那些架空小说真有其事,但他以为,大家都如约定俗成地这么写,怎么也应该有点他山之石的效力吧?
但从到了这个时空,虽说都是举步艰难,但到了这时胡仁才发现,小说家言,当真做不得真,这时只听&ldo;呛&rdo;的一声响起,把胡仁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却是一个亲兵气愤不过,抽出了半截腰刀。
&ldo;把刀收了。&rdo;却是和隆武开口,冷笑道:&ldo;他不是来领赏的!他是来领死的!&rdo;
胡仁真的一下愣了,虽然他不是来领死的,他是想把事拢自己身上,然后找机会逃亡天涯扬帆出海到西方去,但这将军几乎是一眼就瞧穿了他的心思,胡仁的汗水,不知不觉中已湿透了胸前的绸衣。
到底要应对什么呢?
可怜胡仁不是读经济的,要不抛出几套模型,就足够和隆武头痛几年都弄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