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雅看着男子走进重庆大厦时,天空又开始飘下细雨。她开始准备打算说的话。电梯前已没有排队人潮,但男子还是爬上楼梯,右转穿过弹簧门。她赶紧跟了上去,却发现自己来到无人的破败楼梯间,里头弥漫着猫尿和潮湿水泥的气味。她屏住气息,却只听见滴水声。正当她决定往上爬时,却听见楼下传来砰的一声关门声。她冲下楼梯,发现唯一可能发出关门声的是一扇凹陷的金属门。她握住门把,感觉自己不禁开始发抖。她闭上双眼,咒骂自己。接着她打开金属门,踏进黑暗。
有个物体从她的脚上奔越过去,但她没尖叫,也没移动。
起初她以为自己进入了电梯井,一抬头却看见发黑的砖墙,墙前堆放着杂乱的水管、电线、扭曲的金属块,以及倒塌生锈的铁质鹰架。她来到的是一处天井,也就是两栋大楼之间相隔只有几平方米的空间,唯一的亮光来自上方高处一小片夜空里的星星光芒。
天空不见云朵,却有水滴不断洒落在柏油路面和她的脸上,她知道这是大楼外生锈的冷气机排放出的凝结水珠。她后退一步,倚上铁门。
她静静等待。
过了一会儿,她在黑暗中听见有人说:&ldo;你想干吗?&rdo;
她不曾听过男子的声音,虽然她在脱口秀节目上听过男子讨论连环杀手,但在现实中听见他的声音却又十分不同。男子的声音有点儿沙哑,让他听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许多。卡雅知道男子刚满四十岁,但男子的声音中带有一种镇定且自信的冷静,深沉而温暖,和她在李元餐馆外见到的烦忧面孔迥然不同。
&ldo;我是挪威人。&rdo;卡雅说。
男子没有回应。卡雅吞了口口水。她知道自己说的第一段话最为重要。
&ldo;我的名字叫卡雅&iddot;索尼斯,我奉命来这里找你,派我来的人是甘纳&iddot;哈根。&rdo;
男子对犯罪特警队长官的名字没有反应。他是不是走了?
&ldo;我的职位是警探,负责替哈根侦办命案。&rdo;卡雅在黑暗中说。
&ldo;恭喜。&rdo;
&ldo;一点儿都不用恭喜,如果你这几个月看过挪威报纸就知道了。&rdo;她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她是不是试图展现幽默?一定是缺乏睡眠的缘故,不然就是因为紧张。
&ldo;我是恭喜你达成任务,&rdo;那声音说,&ldo;你找到我了,现在可以回去了。&rdo;
&ldo;等一等!&rdo;卡雅大喊,&ldo;你不想听听我要跟你说什么吗?&rdo;
&ldo;我宁愿不听。&rdo;
她将事先打好草稿也练习过的一番话,一股脑儿说了出来:&ldo;两名女子遭到杀害,刑事鉴识证据显示犯人是同一个,除此之外,我们什么线索也没有。警方透露给媒体的信息很少,但媒体一直在喊又有一个连环杀手逍遥法外,有些评论家还说这个杀手可能受到雪人的启发。我们已经请求国际刑警组织的专家提供协助,但目前为止案情没有任何进展。媒体和政府当局的压力……&rdo;
&ldo;我的意思是说我不想听。&rdo;那声音说。
一扇门砰地甩上。
&ldo;哈啰?哈啰?你还在吗?&rdo;
卡雅摸索着前进,找到了一扇门。她打开门,恐惧袭上心头。她踏入了另一个黑暗的楼梯间。她瞥了一眼楼上的光线,一步爬上三级台阶。光线是从一扇弹簧门的玻璃内透出来的。她推开弹簧门,走进一条光秃秃的走廊,墙上灰泥斑驳剥落,显然已放弃修补,湿气从墙壁散发出来,仿佛口臭般难闻。墙边倚着两名男子,嘴角叼着烟,一股甜甜的恶臭朝卡雅飘来。两名男子用迟钝的眼神打量她,她希望他们连行动都过于迟钝。她分析身形较小的男子是非裔黑人,块头较大的男子是白人,额头有个金字塔形的疤痕,犹如三角警告标志。她在《警察》杂志上读过,香港的街道有将近三万名警察,因此被认为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大都会,但安全的范围仅止于街道。
&ldo;小姐,你找哈希什1吗?&rdo;
卡雅摇了摇头,试着露出一丝自信的微笑,也试着表现出她去学校演讲时建议年轻女孩在这种状况下应该采取的反应:让自己看起来很清楚要去哪里,而不是像是走失了,犹如猎物似的。
两名男子回以微笑。走廊另一端的出口已被砖块封住。他们把手抽出口袋,夹起口中的烟。
&ldo;那你是来找乐子的喽?&rdo;
&ldo;我只是走错了而已。&rdo;卡雅说,转过身,打算出去。一只手抓上她的手腕。她口中分泌出来的恐惧,尝起来宛如锡箔纸的味道。理论上,她知道如何摆脱这种情况,她曾在灯光明亮的体育馆中,在教练和同事的围绕下,在橡胶垫上做过练习。
&ldo;你走对了,小姐,走对了,乐子就在这里。&rdo;朝她脸上喷来的口气夹杂着鱼、洋葱和大麻的臭味。她在体育馆所练习的情境,对付的只有一名歹徒。
&ldo;不了,谢谢。&rdo;她说,尽量让声音保持镇定。
黑人男子悄悄靠近,抓住她另一边手腕,用真假音夹杂的声音说:&ldo;我们带你去找乐子。&rdo;
&ldo;这里没什么乐子好找的吧,是不是?&rdo;
三人同时朝门口望去。
她知道那名男子的护照里写着身高一米九二,但他站在香港尺寸的门口,看起来起码有两米一,而且看起来比一小时前魁梧两倍,两只手臂垂落身侧,稍微离开身体。男子不移动、不瞪视、不咆哮,只是冷静地看着那名白人,又说了一次:&ldo;是不是?有嘢2?&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