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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第1页）

我这里顺西风悄悄听沉罢，趁着这厌厌『露』华，对着这澄澄月下，

惊的那呀呀呀寒雁起平沙。&ot;

那女伶不过十几岁模样，然而娉婷秀媚，粉面朱唇，唱做俱佳，一双眼睛尤其灵活，跟着手指尖忽左忽右，一双手柔若无骨，捏着兰花指，看着好像很慢很优雅，其实翻转得很快，犹如蝴蝶穿花，柳絮随风；说快，又其实很慢很从容，一招一势俱演得清楚，且腰肢柔软，脚步翩跹，唱到高『潮』处，裙角翻飞，煞是好看，将一曲《调笑令》唱得宛转悠扬，『荡』气回肠：

&ot;向沙堤款踏，莎草带霜滑。

掠湿裙翡翠纱，抵多少苍苔『露』冷凌波袜。

看江上晚来堪画，玩冰湖潋滟天上下，似一片碧玉无瑕。&ot;

顺治兄妹俩一个欣赏词曲的古雅清丽，一个『迷』恋故事的香艳离奇，都各自得趣。正在兴头上，忽听太监来报：&ot;皇后驾到。&ot;顺治不悦道：&ot;她怎么来了？&ot;仍端坐不理。

一时慧敏皇后在随侍宫女簇拥下姗姗驾临，众女乐停了弹奏，口称&ot;皇后千岁&ot;，跪迎于地。建宁也只得站起，马马虎虎行了个礼。皇后的随侍宫女也都上前给顺治和建宁见礼，皇后也甩着帕子问了一声&ot;皇上金安&ot;。顺治见她盛装华服，满头珠翠，从者如云，个个手里捧着金漱盂、金妆盒、金扇子、金柄拂尘，还有两名太监随后抬着漆金雕凤的檀木椅子，随时侍候就座，阵势如同王母娘娘下凡，益发不喜，只淡淡&ot;嗯&ot;了一声，不假辞『色』。

慧敏心中恼怒，在凤椅上端坐了，冷笑道：&ot;皇上每日说政务繁忙，连位育宫也难得一去，倒有时间来教坊同戏子取乐。&ot;

建宁在口头上从不肯输人的，又急于为哥哥出头，便皇后的面子也不给，立即反唇相讥：&ot;是我求皇帝哥哥带我来逛逛的。皇后只是在宫里随便走走，也要带上全套嫁妆箱子吗？知道的是皇后娘娘驾幸教坊司，不知道还以为你要回娘家呢。&ot;

慧敏登时大怒，虽不便与小姑子计较，却把满腹怒气向那女乐发泄，喝斥道：&ot;谁许你平白无故打扮成这般妖精样子？成何体统？&ot;

顺治笑道：&ot;她正在唱《『迷』青琐倩女离魂》，是女鬼，不是妖精。&ot;

慧敏冷笑：&ot;女鬼？那就是白骨精了，想着吃了唐僧肉，好得道升仙呢。&ot;

建宁偏要同皇后捣『乱』，闻言故意笑嘻嘻地向那女乐道：&ot;就是的，你会唱文戏，会不会打武戏呢？会不会扮白骨精？我最喜欢看白骨精同孙悟空打架了。&ot;

偏偏那小女伶好似听不懂三人的口角，不知惧畏，认认真真地回答：&ot;也学过一点的。只是打得不好看。&ot;

顺治大乐，命道：&ot;无所谓好不好看，格格喜欢，你就打起来吧。若有头面，也一起扮上。&ot;

教习早吓得面『色』雪白，筛糠般抖着跪禀道：&ot;教坊司不是戏班，没有行头，奴婢们还是为皇上、皇后、格格演奏一段曲乐吧。&ot;

建宁道：&ot;你这教习真是奇怪，我说了要看戏，你说不会，没有；难得有个人会，你又三番四次拦着，什么意思？既然你说会奏乐，那就奏一段白骨精的锣鼓来，让她好好打给我们看。&ot;

教习不敢再拦，只得命乐师们敲起锣鼓点子，那女伶遂连翻了几十个跟头，打些花拳绣腿，也不过是些空架子，况且没有孙悟空配戏，并不好看，也不符合建宁的兴趣。然而建宁为了同皇后捣蛋，故意做出津津有味的样子来，不住大声叫好，又同哥哥挤眉弄眼。

慧敏怒气难耐，猛地站起，喝道：&ot;别敲了！我这就传一道旨给礼部，教坊司装神弄鬼，狐媚成风，大没样子，明日即黜免女乐，不得有误！&ot;

教坊司诸人先前见他三人唇枪舌剑，不禁人人自危，生怕得罪了任何一方都免不了受池鱼之灾，却再没想到，两句话不到竟将个教坊司散了，自己这些人却向何处去？吓得一齐跪倒，磕头求饶。顺治大没意思，怒道：&ot;你这算什么？&ot;慧敏傲然道：&ot;我身为皇后，管理后宫礼乐原是职责所在，皇上若是舍不得这些戏子，大可与我到太后娘娘面前评理去。&ot;

顺治明知她无理取闹，然而这句&ot;舍不得戏子&ot;的头衔着实难听，若真为了教坊女乐之事与她闹到太后面前去，大为不妥，只怕太后听信她一面之辞，还真以为自己钟情戏子呢。不禁又恼又恨，拂袖道：&ot;好一个职责所在，你想耍皇后威风是吧？那就请便！&ot;

建宁难得游玩一天，却又被皇后搅散，十分气不过。眼看哥哥气得脸『色』发白，便要设个法子替他出气，因拉住哥哥衣袖笑嘻嘻地道：&ot;皇帝哥哥，既然教坊散了，你把这个女乐赐给我做宫女好不好？&ot;

顺治因为不能与慧敏为了黜封女乐之事认真计较，无形中在她面前输了一阵，正是羞愤交加，听到建宁这样说，那等于是给自己扳回一局，如何不肯，顿时欣然允诺：&ot;就是这样吧，吴良辅，传我的命，这便将她编入宫女簿册，归十四格格使唤。&ot;

那小女伶绝处逢生，大喜过望，赶紧跪下来给顺治和建宁磕头谢恩，脸上又是泪又是笑，竟是十分动人。顺治微微一动，问她：&ot;你叫什么？&ot;小女伶心思机敏，十分伶俐，闻言答：&ot;奴婢的名字是进宫后统一取的，如今女乐免了，名字自然也可免过不提，请皇上、格格为奴婢赐名。&ot;

建宁笑道：&ot;你是为了唱《『迷』青琐倩女离魂》惹的祸，就叫倩女怎么样？&ot;顺治道：&ot;不雅，且重了戏中人名儿，也未见别致。&ot;建宁便道：&ot;那不如就叫青琐吧，这总够雅了吧。&ot;顺治仍然摇头道：&ot;也不妥，&ot;青&ot;字音同&ot;清&ot;，犯忌的。&ot;

兄妹俩自顾自说话，便当皇后不存在一样。慧敏不禁在一旁气得发抖，她自幼养尊处优，呼风唤雨，虽然『性』情霸道，却从没有同人口角的经验，远不如建宁天天变着法儿与众格格做对，满脑子都是刁钻古怪的念头。皇后地位虽尊，然而建宁仗着皇上哥哥撑腰，两人交起锋来，慧敏远不是对手，而且哥哥赐宫女给妹妹，也不容得她反对，只得愤愤道：&ot;还起什么名字？现成儿的就有，白骨精嘛。&ot;

顺治只做听不见，慧敏越生气他就越高兴，慧敏越是轻贱这个小女伶，他就越要做出重视的样子来，亲自为女乐赐名，故意认真地思索道：&ot;你看她们身穿斑衣，腰系绿绸，不如就叫绿腰如何？又有意义，字面又漂亮。&ot;

建宁拍手道：&ot;果然又好听又好看，绿腰，好名字，以后你就叫绿腰了。&ot;

那宫女十分知机，立即磕头谢恩道：&ot;谢皇上赐名，谢格格赐名。&ot;

顺治眼看着皇后气得脸『色』发白，暗暗得意，笑道：&ot;好了，以后你就跟着十四格格吧，朕什么时候闲了想听戏，就找你们去。你刚才这曲子词真是不错，&ot;蓦听得马嘶人语闹喧哗……原来是响鸣榔板捕鱼虾……惊的那呀呀呀寒雁起平沙&ot;，哈哈，真是不错，不错。&ot;说罢携着建宁大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