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墨外表文弱秀气,惹人怜爱,却时常透露出巾帼英雄般的气概,令男同学既敬佩不已,又自叹不如。
高中时,大家经常一起游泳。子墨基本是个旱鸭子,每次只能滥竽充数地扑腾几十米,就开始和大家在水里嘻笑玩闹。一次,学校的游泳冠军碰巧也在。为了显示他非同一般的高超技巧,这位男同学在三米跳板上表演了一次动作标准的“冰棍入水”,令大家啧啧称赞。他于是表示,如果谁能超过他,他就替超过他的人做一个学期的卫生值日。
大家面面相觑,只有子墨不慌不忙地从游泳池里爬上来,众目睽睽之下,款款地走向池边,又一步步婀娜地登上阶梯。大家不禁暗自纳闷,难道子墨要做个307c或者1052b,来战胜刚才的“冰棍式”?
没想到,子墨对三米跳板根本就不屑一顾,她径直走上了五米跳台!
大家群情激奋,期待她一跃而下,但此时,她却转过身去,走向阶梯。有人开始起哄了,分明是她没有胆量,要打退堂鼓了。
正当游泳冠军暗自得意时,惊人的场面出现了。走到阶梯口的子墨并没有往下走,反而是坚定、优雅地继续往上爬。最终,她站在十米跳台上,变成了一个晃动的小红点。游泳池边鸦雀无声,大家抬着头,张着嘴,瞪着眼睛,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子墨毫不迟疑地像冰棍一样地跳了下去,飞溅起大片大片白色的水花。
不久,子墨浮出水面,等待她的是欢迎英雄一般的雷鸣掌声和欢呼雀跃声。游泳冠军走向子墨,满脸惭愧,说:“我算是服了你了!”
还没等我看完,小卫就得意洋洋地问了一遍又一遍:“怎么样?绝对属于超一流推荐信吧?”
那时,我们都没有受过美式教育的熏陶,不懂得在美国校园里,人们最看重的就是真实。小卫杜撰的如果是小说,我给他评a+,但作为推荐信,却让我本能地感觉“不对”。
多年后,当我遇见同在美国留学的小卫,提起少年时的“跳水”典故,大家都不禁莞尔一笑。然而在当时,面对我的沉默,他却气得跳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嗷嗷直叫:“曾子墨,你不知好歹!”
此后很长时间,小卫一直不和我讲话,任凭我怎样解释、道歉,他都全然不听也全然不顾。
直到有一天,我在教室里遇到他,他还是一言不发,却递给我一个信封。我拆开一看,原来是一封他早已寄出的推荐信的草稿,平淡、朴素,但是,很真实。
“不相信你能得到奖学金!”
连载(四)
因为有全额的经济资助,对于拿到签证,我一直充满自信,志在必得。
去签证那天,我算准了时间,在领馆开始工作的上午9点,一分不早一分不晚,从容不迫地到了秀水街。
美国领馆外的热烈场面想必每天如此。
在这里,一切都是为了美国。
而且,等待的时间再久,人们脸上也看不出丝毫倦意。相反,大家都在用局外人听不太懂的特色语言聊得兴高采烈:
“听说3号窗口好签,那‘四眼儿’最好说话!”
“没错,你可千万别赶上1号窗那胖老太太,整个一个美帝国主义者,昨天一上午没发一张黄条!”
“最近北京特紧,上星期有个拿ta全奖的都差点被拒,更别说我这ra半奖了。实在不行,我就去广州。”
对话中,往往都是“专业术语”。如果不是内行,常会听得一头雾水。像取签证的单据一律是黄色的,所以被称为“黄条”。而ta是“助教”,ra是“助研”,都是研究生获得经济资助的方式。
就在这时,扩音器里有人在用英文说:“曾子墨,请到2号窗。”
我拿着录取通知书和被授予奖学金的证明,走到2号窗口前。坐在玻璃窗另一侧的签证官很年轻,略带孩子气的脸上却满是严肃和认真。若不是他西装领带正襟危坐,我真会以为他不过就是个20岁出头的大学生。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个大男孩居然在不经意间,掌握着那么多中国人的前途和命运。
他翻看着我的签证表,职业而彬彬有礼地开始发问:“你为什么要去美国?”
“去念大学。”
“学费这么贵,你怎么负担呢?”
“我拿到了奖学金。”我一边回答问题,一边把奖学金证明递过去。
他低头瞥了一眼,继续问:“达特茅斯为什么给你奖学金?”
“那你应该问达特茅斯才对!”
也许是因为我的言谈举止间,没有他见惯了的那种小心翼翼和毕恭毕敬,他惊讶地看看我,不甘心似地又重复了一遍:“你觉得达特茅斯为什么给你奖学金呢?”
“大概是我的经历和成绩让学校相信,他们在我身上的投资不会让他们失望。”
签证官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把学校的两封信还给我,面无表情地说:“我不相信你真的能得到奖学金。”
不相信?
这既出乎我的意料,又让我哭笑不得。我从来就没有想到,获得了一年2万多美元的奖学金,我居然还拿不到签证,而且是因为这样一个荒谬而蛮横的理由。
“你凭什么不相信我能拿到奖学金呢?”我不甘示弱,立刻反问。
“我来中国两年多了,还没有见过读大学本科就能得到奖学金的。仅仅是这两封信,根本不能证明你的奖学金是真的!不过,你并不是被拒签,所以不必等两周之后再来。如果你有充足的资料证明你奖学金的真实性,欢迎你随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