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君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并非因为身处困境,而是为了这个孤独的守墓人和这座茅屋。
茅屋与当年他们的约定如此相似,而那个守墓人呢,她初时并未细细打量,此时回想起来,只觉得他和当年那人竟有几分相像。
只是那人当初是英姿勃发的青年,唇角总挂着懒散而随意的笑,做起事来又精神奕奕。而这个守墓人虽然眉眼与他相似,但瘦削孤僻,似乎惯于沉默,与记忆中的那人的英气迥然不同。
&ldo;云郎……&rdo;她在心底默念,叹息。
实在翻覆难眠,她起身走出门去,就见那守墓人正踉跄着奔走在大雪覆盖的河面上,然后穿过树林,最终停在远处,那里依稀是一座墓碑。
她好奇的跟他走过河面,靠得近些才发现守墓人端坐在墓碑跟前,身侧的灯笼里烛火随风摇曳。
沈眉君莫名的觉得压抑,想要继续上前,寒风凛冽刮过时她身上寒意蔓延,一个喷嚏打了出来,而意识也猛然变得清醒,她顿住脚连忙返回住处‐‐
好奇什么呢?云郎在十年前就陪着他的师妹走了,这个守墓人怎么可能是他?
-
清晨时分,大雪初停。
沈眉君醒得很早,流霜照看着孩子,她推开破旧的木门,风裹着雪气扑入怀中,不由冷得发颤。
半宿深雪,昨夜的脚印已被风雪埋没,积雪能没到小腿。昨夜的情形浮上心间,她下意识的望向守墓人昨夜驻留的地方。
满天满地蒙蒙的雪白,那片墓地里早已辨不清事物,林子里一株株挺拔高大的秃树被雪覆盖着,像是白色石碑直指苍穹。
在那成片的碑林中,有个白色的东西正缓缓挪动。
沈眉君眯了眯眼细看,发现那缓缓挪动着的竟是守墓人‐‐他竟然冒着严寒风雪,在墓地中坐了整夜!
她裹紧了衣衫,踏上被雪覆着的冰河。风掠过耳际,夹杂着扬起的雪渣,刮在脸上生疼。覆在面上的轻纱被风吹着乱舞,她忙将其理好。
守墓人愈走俞近,经过她身边时深深看她一眼,擦肩而过。
过了冰河进入树林,沈眉君认真看覆满雪的地面,终于发现端倪。林中道路早被大雪掩盖,在那看似平整的雪面上,仔细辨看时仍能发现星星点点的几处微微凹下去,比其他地方的积雪略浅。
这些应该是脚印吧,她轻笑了出来。看来昨夜深雪,又有一拨追兵从此经过而让她侥幸逃过一劫。
如此算来,就只剩最后一拨追兵了。
悬着的心稍稍放松,沈眉君折身欲回,好奇心却再次作祟,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昨夜守墓人驻留的墓碑上,脚步也不受控制,踩着没过小腿的深雪,慢慢走了过去。
两座挺立的墓碑,墓碑旁有片积雪被压得很低,大抵是守墓人坐过的地方。
沈眉音将手拢在袖中御寒,转到墓碑前面,目光轻飘飘的扫过。
&ldo;先室沈氏眉君之墓。&rdo;
漆黑的字印在雪白的碑面上,银钩铁划,是记忆中熟悉的笔迹。她脑中轰然一响,险些跌坐在地。稳住心神再看一遍,那上面依旧字迹分明的刻着她的名字,她的目光向旁挪动,看到旁边墓碑上的那行字:武陵人谢云扬之墓。
云郎死了!她悚然一惊,脑中晕眩,目光落到墓碑后平整的雪面时才稍稍镇定‐‐并没有凸起的坟堆,看来这只是座空墓。
眼神再次扫过为她而立的墓碑,联想到这个古怪的守墓人,一个荒唐的想法忽然在脑海中闪现:会不会云郎以为她死了,所以立此墓碑,然后造了空墓,等他日大限将至再入此空墓,两人比邻而居?
这个荒唐的想法越来越清晰,她甚至相信事实就是如此‐‐否则这个守墓人为何与云郎那般相似?茅屋为何与当年他们的约定如出一辙?这两座墓碑又是怎么回事?
呆坐许久,初见时的震惊与胡乱猜测渐渐平复,她望着远处那座茅屋,暗暗告诉自己这不可能。
云郎早已与她青梅竹马的师妹走了,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寒风夹杂着雪渣吹个不停,沈眉君裹紧了外衣望着茅屋方向,往事袭上心头,心骤然缩紧。泪一滴滴的渗出滴落在雪中,冻结在寒风里。
先室沈氏眉君……云郎,如果这真是你立的碑,如果你真的把梅儿当做你的妻,当初为何要离去,不留只字片语?
☆、大梦初醒
十七岁那年偶然的相遇,是沈眉君此生最值得珍藏的回忆。然而那样短暂而快乐的生活,却在她路遇母亲之后戛然而止。峰回路转,她原以为真实得可以永远抓住的幸福被证实只是场虚假的幻梦,而他仓促离去,留给她的只有失落与心痛。
被沈夫人带到绿云山庄后,沈眉君施尽了平日里的所有手段:撒娇卖痴、佯装生气、和母亲哭闹甚至绝食,闹了整夜,却毫无效果。
第二天实在无法,她只好软言软语的哀求母亲,试图说服她。
而沈夫人的回答永远是相同的,她说:&ldo;梅儿,你和清远山庄的华公子早有婚约,不管那个谢云扬对你如何,你绝不可背信弃义!&rdo;
&ldo;可那是你们许下的婚约,并不是我的心愿。现在女儿有了喜欢的人,这桩莫名其妙的婚约早该作废。&rdo;她垂着泪珠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