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子的华光,让整个宫殿更显寂寞。
&ldo;为什么……只有她是不一样的……只有她……&rdo;
端木澈仰面躺在榻上,双手无力地瘫在两侧,眼神呆滞地望着赤色悬梁。
鲜有人知,六年前,端木澈得了一种怪病,每次只要他欲与女人,就会浑身发寒,恶心欲呕。
为此,他没有在碰过一个女人,后宫也因此一直悬空无人。
纵然木琉国乃是泱泱大国,纵然那年轻的帝王更是雄才伟略、经纬天下,奈何自先皇乾帝端木景独爱惠妃后,就使得端木家的子息落得单薄,年轻一辈,仅出二子。后来,上元帝端木流云兵败自焚墨阳宫,尚在襁褓中的嫡长子端木略就此行踪不明,皇室血脉便仅剩端木澈一人,而他却又无妃无子,实乃为国之大患,社稷之大危!
于是,朝中大臣便纷纷联名上书,奏请端木澈册妃纳嫔、延续子嗣,得保社稷公器之根本。
恰逢此时,端木澈下令攻伐天下,一些属国纷纷送上美人他便顺势应下,统统收进后宫,即堵住了满朝文武的嘴,又得以克敌制胜,可所谓两全之策。
直至后来,端木澈不胜其扰,将所有上供的美人全部赶出皇宫,朝中顿时哗然,沉寂些许时日的上书之潮,又故态重萌,纳妃的奏请声有如浪涛,上递的奏折有如山高,甚至出了几个清风烈骨的老臣,跪于凌云殿外整整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就是为了能让他应下此事;更胜者,相国伊东闵竟是趁着端木澈去了东南天池山之际,以三朝辅国老臣之名,先斩后奏,替端木澈昭告天下,大肆办起选妃事宜。
待端木澈得知消息后,各国公主小姐早已抵达木琉国,而伊东闵则上书声称身患重病,请求罢朝三月与府中养病,以此躲开了端木澈欲要追究的责罚。
这便有了后来端木澈寻来宫中极丑的御膳房太监,穿龙袍、坐龙椅,演了一场荒诞的假龙戏目,戏弄了全天下的公主名媛。
原先,为了暗讽朝中大臣多事之举,端木澈所安排的轻狂戏目还不止那一场,奈何后来尚不及一一上演,便被宗政暮颜的一纸契约嘎然中止。
端木澈之所以应下宗政暮颜的契约,一来,是平息江南暴乱;二来,是为窥测宗政明轩的晦涩用意;三来,是对朝中大臣炮轰般的奏请不胜其烦,却又敬其栋梁之才、感其忠君之心,不忍砍了他们的脑袋,故而将宗政暮颜留在了宫中,并如其所愿册封为妃,以堵悠悠众口。
然而,他没有料到的是,他留下了宗政暮颜,竟是为自己留下了一个隐患、一个致命的弱点。
端木澈虽因先皇之事,不屑痴痴柔情,却不是木讷不懂情爱之人,他焉能不懂,自被宗政暮颜从身后抱住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对她有着一种异常情愫,而经此夜这番自我试探,使得他更是确信宗政暮颜的存在,对他而言不同常人。
那种拥抱她、亲吻她的感觉,他并不感到讨厌,甚至还不可自拔地沦陷在这迷情的漩涡中。
一切都太难以用常理解释,他无法理解的是,他的怪异之症明明犹在,为何又会在宗政暮颜面前不药而愈?
是的,而今的端木澈无法理解。
他又怎么会知道,就在他风华正茂、意气风发之时,他遇见了一个女人,并爱上了她。
他为她相信爱情,为她献上了永世不变的誓约。
然而,美丽的故事来不及迎来美满的结局,在他以为此生不识哀愁的那一刻,他的幸福粹然荒芜。
他,无能为力,嘶吼也没有回应。
他,举手无措,眼泪唤不回心跳。
从此,他害怕入睡,他怕在睡梦中见到她之后,就不愿再醒来。
从此,他害怕清醒,他怕清醒地意识到她的离去,想陪她长眠。
然而,他的肩膀扛着江山社稷,他的双手拖着黎民百姓。
他不能没有她,就像木琉国不能没有他。
失去了她的他,终于不再属于自己。
于是,他望着铜镜中的自己,面容消残。
于是,杂糙蹒跚地爬满了他的记忆,遮盖了他的痛苦,也遮盖了他的爱。
于是,他忘记了不该忘记的,却保留了无法舍弃的。
所以,他的心还在本能地遵循着对她的誓约,他的身体犹且记得她的气息、她的芬芳,并以一种脱离了意志的自裁方式,来捍卫对她的忠诚。
他的遗忘,对爱情而言是一种背叛。
然而,又有谁能取责备这样的他,又有谁能明白他心中的悲惨?
知其者,为之唏嘘;不知其者,为之动容。
唏嘘动容的,也只是那些看客们,而他,什么都没有。
此刻的他,忘却前尘往事,断情绝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