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缺粮,有钱人家把自家的粮食捂得紧紧的,一家老小过得滋滋有味。宿迁城里确依然灯红酒绿,城南的河清巷内,大小妓院照样生意红火。大红灯笼高高挂,嬉笑怒骂皆春色。
宿迁城北郊,离县城约十华里地,有个叫做井儿头的乡镇,靠镇南头有一处德国人办的面粉厂,此面粉厂乃当时苏北一流之大厂,设备全是德国货,日产袋装白面堆如山。宿迁乃一苏北小县为何德商偏把面粉厂设在宿迁呢?这里要简单交待一下,宿迁虽苏北小城,但是为苏鲁接攘之地,加之京杭运河自北向南绕宿迁城东而过,恰其势又处徐州淮阴之间,故交通水运便利。自隋唐开通京杭大运河之后,宿城又是运河之线重要结点,宿城东南的东关码头是运河沿线上相当重要的关口。据后人考证,自隋唐开凿大运河之后,南方诸省赴北京科考的举子大概有三条路线可走,西线走两湖、河南、河北而经直隶赴京;东线走闽、浙、沪之沿海而京;中间走浙、苏沿京杭运河而赴直隶进京。故进京科考之士欲走中线,必经宿迁。加之明清漕运之盛,南方粮食、丝绸大宗货物北运更非走宿迁不可,加之走陆路沿苏北、鲁南官道也须经宿迁。故明清宿迁之繁盛空前。正是宿迁独特的区域优势,列强扣关以来就有不少外国人在宿迁投资设厂,而井儿头紧挨宿迁城北,运河又从井儿头南端穿流而过。因携地利交通之便,故在井儿头境内先后出现过玻璃厂、面粉厂等几家外国人投资的工厂。而外国人投资的工厂也正是看中了京杭运河这个黄金水道:顺运河北上可达徐州进而津京;南下可达扬州、苏南之苏杭二州乃至上海。外国人在宿迁开设的工厂,官府不能也不敢随便干涉,工厂内有私人武装,把守极严,当时中国人未经允许决不许随便入内。厂区就犹如国中之国。外国人或骑马或坐轿或乘马车,都把头仰得高高的,看都不看中国人一眼,当地人称这些黄头发的妖怪一样的人为黄毛子,老远见到这些黄毛子来了,都纷纷躲避,唯恐不注意,被黄毛子抽上一鞭子。
话说这千里赤旱大地上,能吃的都被老百姓吃光了,不能吃的鼠蛇甚至泥土都吃了,饿死的人到处都是,百姓已经无生路可走了。在宿迁城北的井儿头,一场动乱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在苏北大地上发生的这场历史上少见的大灾荒以来,德国人开办的这家面粉厂虽然像往常一样每天生产,产出的面粉运到运河码头装船运走,但他们也似乎感到了什么?护送面粉的武装增加了。每天运货,那些带枪押运的家伙个个荷枪实弹如临大敌。
井头街北的茶壶窑西头残堤上住着一户吴姓人家,主人吴蒙明约有五十来岁,满脸络腮胡子,个子顶高。其妻乃典型庄户人家出身,家中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二都成半大小伙子了,唯独老三则一岁多一点,刚刚会走路,只学会喊爸妈等语。主人吴蒙明本不是当地人,从口音上看是从北方过来的,不过在此地已经住上有些年头了。有人记得他们一家人来时的情景,来时老二还没有出生,一家三口一辆独轮木车,吱吱呀呀,从北方官道而来,到了井儿头地界,一家人见该地有山有水,当地人又厚道,遂在此定居。吴蒙明在茶壶窑帮人打短工,制作各种陶壶,陶碗,又租借当地吴姓人家二亩土地耕种。后来吴蒙明不知从哪里凑来一些银两,干脆把吴姓人家的那二亩地给买了过来,一家人就此安顿下来了。有人说,吴蒙明姓吴,而茶壶窑当地吴姓又是一大姓,怎么这么巧啊?诸位不知,这吴蒙明本姓曹,乃非姓吴,真名乃叫曹蒙明。当年八国联军侵略北京,北方义和团要灭洋扶清。直隶、山东大地遍燃起义和团烽火。这曹蒙明乃当地义和团一小首领也,早年的义和团乃是保家安民、反清复明的民间秘密组织,这些义和团民平时种地,闲时练武,这曹蒙明就是那时练就一身武艺。据说武艺练成时,气运到一定火候,身体可以刀枪不入,鬼头刀砍到肚子上也就是一道白痕而已。庚子年间,英、俄、日、法、德、美、意、奥八国组成联军,以义和团杀洋人为由率军攻打津京,这曹蒙明跟随本庄本姓曹福明(义和团有名大首领之一)率领团队攻打洋人。义和团设坛口吞符咒,高喊:刀枪不入,杀尽洋人的口号,勇猛冲杀。可是洋人的子弹、炮弹太厉害,义和团人马是前面的死了,后面的踏着兄弟们死尸朝上冲。一仗打下来不论洋人是否被击退,可广大义和团弟兄也就所剩无几了。仗打了几天不知什么原因,原来和他们一道攻打洋人的清军突然反目为仇,帮洋人打起义和团来了,清军杀起义和团来比洋人更残忍。
曹蒙明命大,伏在死人堆中装死才活了下来,家乡是呆不下去了,曹蒙明在战场上拣了些银元作盘缠,带着妻儿逃到了苏北井儿头,隐姓埋名生活了下来。
定居在井儿头的曹蒙明遂改名吴蒙明,用余下的一些钱买了吴家二亩薄田,由于自己跟随窑家打了一段时短工,学了些制陶盆、陶罐的手艺,自己又盘了一所小窑,当起了小老板,小日子过得也还说得过去。每每闲了下来,吴蒙明便会操起当年义和团耍弄那把鬼头刀,呼呼呼练将起来,这也引起周围邻居们的注意和好奇,于是有人就跟着练了,很快吴蒙明就聚起了十好几个跟随他练武之人。吴蒙明就把这些徒弟们组织起来,农忙时农忙,农闲时练武。在他这十几个徒弟当中,学练得最好的有两位,一位姓仇叫仇发家,乃井头北仇家圩人,此人家境比较宽裕,是仇家的独苗,因为仇发家小时多病,身体瘦弱,为此家中常常发愁。一日从离井儿头北五十多里地的司吾山中下来一位化缘老僧,来到仇家门口,仇发家父亲施给老僧一些铜钱,仇发家父亲便询问老僧:&ldo;大师傅,请给小儿看看,这孩子将来怎样?&rdo;老僧抬眼看了看抱在母亲怀中的仇发家,又把他从其母手中接过抱在怀中,用手摸摸小孩的胳脯和细腿,把小孩复递给了发家母亲,方双手合十,口念&ldo;南无阿弥陀佛。&rdo;特向仇发家父亲说道:&ldo;施主要我说实话还是假话?不怕得罪你俩,我实话告之,看此孩细眉,瘦骨,印堂凹深,实非达官贵人之相,不如舍与庙中,在庙上吃斋念佛或可终老一生?如若不然,不得善终。&rdo;说完,又念一声:&ldo;阿弥陀佛。&rdo;仇家父母虽家道殷实,却也不是可恶之辈。他们听了老僧之言不觉叹息,仇父当下劝其妻曰:&ldo;不如暂且把这孩子让老僧带走吧,有朝一日想孩子了就过去看看。&rdo;仇母是眼泪直下,一边搂着仇发家,一边抹一把擦一把眼泪说:&ldo;他爹,就咱这一棵独苗,如若舍给庙上我们老俩口今后靠谁养活呀?唉,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这孩子咱哪也不送去,由娘抚养,管他日后怎样呢。&rdo;老僧无奈,只得离去。等到仇发家长到八九岁光景,仇家听说南边井儿头有一吴姓练武强身,待打听到后,就托人把仇发家送与吴蒙明家,好说歹说,拜吴蒙明为师,练起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