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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第1页)

4

大喜的日子终于到了。

炮竹声中,郦府一片喜庆。大门上,一对红色灯笼被喧闹声震得微微晃动。照存送的自行车放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下,也绑上了红绸子。

洞房外一片划拳、行酒令的喧闹声。洞房内,云静坐在床边,不耐烦地活动着宽大裙子下穿着绣花鞋的脚。瑞喜在一旁给她捏着肩膀,看到装在镜框里的《野草闲花》海报被挂在墙上,心里莫名地有些感动。

忽然,云静把盖头掀了,打开嫁妆中的一个樟木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包袱。这包袱里有金果盘、存钱罐等东西,还有一件阴丹士林旗袍。

云静摩挲着那些东西,悄声对瑞喜说:&ldo;我们也许要过很久才能见面了。到时候,你穿着它来上海找我,好吗?&rdo;

瑞喜呆呆地看着云静,一时间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云静拉住瑞喜,她面颊通红,双眼亮晶晶的,压抑着声音,急切地说:&ldo;瑞喜,我要走了,回上海去!瑞喜,我不会和我不爱的人结婚,我也不属于这里!我要当演员,伟大的演员,那才是我的理想。我要让千百万人看到我的演出,被我感动,被我鼓舞,为我流泪,为我欢笑!这样的人生,才是精彩的人生!我早就想过了,只有现在我才有机会逃走,不然就晚了!&rdo;

瑞喜被眼前的气氛感染,也压低嗓门激动地说:&ldo;好的,小姐,我跟你一起走。&rdo;

&ldo;不行的,瑞喜,走路逃不远,我打算骑自行车逃走。瑞喜,你不用担心我。一个人只要心里有理想,在哪儿都是天堂!我什么也不怕!你也不要怕!等我当上了演员,你一定来找我。&rdo;说着,云静把那件蓝色的阴丹士林旗袍塞给瑞喜,&ldo;给你,做个纪念。&rdo;

瑞喜知道小姐已经做出了决定,不好再说什么,褪下一只手镯递给云静。云静摇摇头,重新给瑞喜套上,说:&ldo;不行,瑞喜,这是你妈妈留给你的唯一纪念,我不能拿。只是,我走了,你怎么办?他们会为难你的!要不,瑞喜,我们还是一起走吧。&rdo;

&ldo;小姐,你不会骑车带人,你自己走吧!这里我能应付。&rdo;

瑞喜把阴丹士林旗袍放好之后,两个人交换了衣裳。瑞喜趁云静不注意,还是褪下手镯放到了云静的包裹里。瑞喜换上吉服,盖上盖头坐在床上,云静换上了瑞喜的衣裳,带上包裹,静悄悄地推上自行车,出了郦府的大门。

瑞喜忐忑不安地坐在喜床上,想象着自己被发现是掉包新娘后,郦少爷会怎么办?她唯一的希望,就是郦少爷能来得晚些、再晚些,这样小姐就能跑得更远。

瑞喜正想着,窗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人在说:&ldo;少爷,您走路已经发飘啦,还是我扶您吧。&rdo;

&ldo;王伯,我自己走,自己行!去县里中学,去省城,去武汉,我……我都是自己走的!去洞房,当然也要自己走!&rdo;

照存说着,推门进了洞房,晃晃悠悠地坐在椅子上,看到新娘衣着整齐,端坐在床沿上一动不动,便笑着说:&ldo;即便是受西洋教育的人在婚姻大事上还是不得不入乡随俗,云静小姐,委屈你了。&rdo;

盖着盖头的瑞喜从盖头的缝隙里,看到照存的脚一步一步地靠近自己,下意识地站起来,躲到了床边。

照存停下脚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ldo;云静,我,我不过去了,我坐到椅子上,你也坐,坐下,我们喝杯茶吧。我们,还没有说过话就成亲了,跟你的教会学校教育一定不符,是吧?&rdo;

瑞喜犹豫了一下,摸索着坐到了照存旁边的椅子上。

&ldo;云静,我没去过上海,可是我去过东洋留学,在武汉黄埔军校的时候,有很多同学都受过洋派教育。&rdo;

瑞喜坐在旁边静静听照存说话。

&ldo;我们也经常看戏剧、电影。我觉得,我们有共同的爱好。云静,我知道你喜欢莎士比亚戏剧,我也喜欢。我喜欢的书也送给你了,你看了吗?&rdo;

瑞喜摇头。

&ldo;噢,没关系,以后再看。我觉得送小说不成体统,把一套《源氏物语》换上了《四书五经》的盒子。那是我在日本最喜欢的小说。书还在吧?&rdo;

瑞喜情急之下,忘了自己的身份,脱口就说:&ldo;小姐给扔了。&rdo;

&ldo;小姐?哪个小姐?&rdo;照存没听明白,急切地问。

瑞喜知道说漏了,马上改口道:&ldo;不是小姐,是,是瑞喜给扔了。&rdo;

&ldo;瑞喜?为什么?&rdo;

瑞喜不知如何回答,嘟囔着说:&ldo;瑞喜,瑞喜也没办法。&rdo;

&ldo;云静,你怎么了?语无伦次的。别紧张,我也是受过新派教育的。我们虽是父母安排的婚姻,但我们可以先做朋友,我绝对不勉强你。我觉得,你会喜欢我的!我们从现在开始先坦诚相见吧。&rdo;说着,照存把盖头一下掀开‐‐&ldo;瑞喜?!怎么是你?云静小姐呢?&rdo;

&ldo;对不起,郦少爷。小姐……小姐她走了。&rdo;

&ldo;走了?去哪儿了?&rdo;

&ldo;对不起,郦少爷,我不能说。&rdo;

&ldo;为什么不能说?她为什么走?瑞喜,你告诉我,云静为什么走?我不会为难你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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