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目光相遇一起,时间非常的短暂,小夏睁开两只眼,死死地盯着曲丽曼的眼睛看。他和其他的男人们不一样,其他的男人都不敢看曲丽曼的脸和眼睛,但是他不能,他要让曲丽曼知道,他杀的是日本强盗,他们家里所有的人都死光了,他不能不杀,但是他刀下留人了,他没有杀她,他是完全有时间有把握杀死她的。曲丽曼此时并没有认出小夏的这张脸,但是她突然从小夏的眼光中看到了狼眼一样的光亮,那种光亮如刀尖一般要刺进她的喉管。
曲丽曼的脚步如履薄冰,她犹豫了一下,也就仅仅一秒钟不到的时间。张昆看了看曲丽曼的脸,又去看了看小夏的脸,这26个男人,谁都可能是那名杀手,但是小夏应该没有这个可能,他多少熟悉一些小夏,他更熟悉唐氏家族。
正如张昆所预想的那样,曲丽曼经过了小夏的面前。
小夏如释重负般地舒出一口气来,仿佛一个濒临死亡的人,心脏恢复了最初的搏动。
此刻,曲丽曼站在了最后一个男人的面前,她的脸垂了下去。
约翰逊早就开始急躁了,他说,曲小姐,你看仔细看看清楚,是不是这个人?约翰逊说着话,手指着最后一个人。
曲丽曼的头没有抬起来,就在下面摇动了一下。
张昆绝望了,脸上却异常的冷峻,他靠近曲丽曼身边一点,以威胁的口吻低声说,曲丽曼小姐,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敢隐瞒真凶,只能把你交给日本人去处理。
曲丽曼的头抬不起来,就好像给人折断了颈骨。
张昆朝着门那边挥动一下手,那边站着的刘大个知道事情办完了,大声地喊了起来,出去,没事了没事了,都出去吧,外面准备了饭菜,愿意吃的,可以吃完了再走。
男人们听到这种声音,快活得跟飞出笼中的鸟似的,青一色背过身去,朝着门口迈动起脚步。
偏就在这个时候,曲丽曼的头抬了起来,她的手僵硬地往上慢慢抬起来,突然往那些正要出门的男人们身后一指。曲丽曼这一指,张昆和约翰逊都看在眼里,他们仿佛就像是被手指激活的机器。
张昆拔枪在手,其他的巡捕也都举起枪来。
张昆几乎是吼叫了一声,都给我站住!
那些男人们听到吼叫声,同时也听到拉动枪栓的哗啦声,他们一个个缓慢地回过身来。队形已经乱了,小夏正好落在最后一个。
张昆瞟一眼曲丽曼,大声问,是谁?
曲丽曼的手指一动不动,指着的人正是小夏。
小夏看到了对方几米远处的手指,手指上涂着指甲红,那种红色像日本人脖子上溅起的血水,横在空中凝结不动了。小夏的内心一阵疯狂,他张大嘴巴,但是他没有喊出声音来。
张昆此时也惊呆了,他手中的枪和曲丽曼的手指已经处在同一个方向,指着前面的小夏。其他举起的枪口,也都在同一时间对准了小夏。
约翰逊说,抓起来!
刘大个冲上前去,死力地由后面抱住小夏。另外两名巡捕,以最敏捷的速度,给小夏带上了手铐和脚镣。
小夏没有挣扎,他也挣扎不了,就像是已经被法官宣判了死刑,他清楚这下完了,真的完了。
第十一章
唐公馆客厅里亮着大灯,院子里一片沉寂。
案台上的大座钟发出&ldo;咯嚓咯嚓&rdo;的钟摆声,接着&ldo;啷&rdo;地一声响起,响了九下,已经是晚上9点整。
唐爷坐在当中的那把太师椅上,微合双目,嘴里好像在念着什么经文,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清,手上的那串佛珠像条蛇似的在手掌间滑来滑去。唐爷对面的沙发上,坐着汉清、水月和兰儿,彩儿是站着的,旁边是电话机。大家脸上的神色无不都是焦虑和不安,彩儿更是忧心如焚。
小夏被押上警车没几分钟,彩儿和兰儿、水月才赶到了院大门外,跟着一道过来的还有六叔和阿牛。当时唐爷和汉清还站在台阶上,望着街道的拐弯处,有各种车辆来往,但是已经没有了警车。唐爷回眼看着彩儿她们,他目光淡定地说,大家进去吧,小夏不会有事的,阿昆身为法租界探长,只是例行办案。汉清也说,小夏怎么可能会杀人,而且杀的还是日本高层官员,谁信呢,我不信,你们肯定也不会相信吧,回吧,站在这里也没用。只有彩儿心里明白,小夏是杀了人,杀了好多的日本人。彩儿说,昆哥凭什么要带走小夏哥,他有证据吗?他没有证据凭什么带人走,那些日本人,他们早就该死,那是报应。彩儿还继续往下说什么,唐爷的眼睛像镜子似的照着她了,唐爷说,彩儿你放肆,这里是唐公馆。
现在小夏离开唐公馆已经八个小时了,人还没有回来。
客厅里的人谁都有点坐不住了,就跟针扎了屁股似的,而这其间,彩儿给巡捕房打了三次电话,兰儿打了两次,汉清打了一次,对方当班的巡捕说,张探长正在办案,现在不接听任何电话。彩儿早就在开始担心了,她再也没法让自己安静下来,朝着父亲大声地说话,阿爸,你不是说了人是怎么带去的,就怎么送回来吗,可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唐爷没有说话,微合的眼皮都没有动一下,先前他已经解释过了,被带去的有好几十个,不是小夏一个人,办案那得按照程序来,要想清清白白,那就得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