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泰看了眼莫华依的绣品,凭心而论不错,只是未及当年许悠的水平,所以他的眼里没有惊艳,只是淡道:“不错,小小年纪有这技艺,可见昔日许尚工对你们是精心栽培了一番。”
莫华依得到再多的赞美,荀真也不会当成一回事,仍有条不紊地绣着自己的作品,但是当宇文泰提到许悠的时候,她的眉毛不禁挑了挑,心神有几分不宁,那脑海里成形的花朵眼看就要消散,突然似听到许悠的一声重喝,“不是告诫过你刺绣时不许分神的吗……”片刻后,她又如老僧入定一般地专注手头的事。
荀真的反应如何瞒得过彭尚工等人,只见温妮更是手握成拳,怒瞪莫华依,“太可恶了,居然用这招来扰乱真儿的心神,好让她功亏一篑?”
这话一出,所有旧派的人都怒目看向莫华依,这个女子的心肠太恶毒了,不就是提前绣好,有什么了不起?
对于另一边的怒火,莫华依竟似看不到,仍在那儿享受着众人的赞美,现在这个荣誉是她的,荀真休想与她抢。
“小人。”温妮又恼恨地骂了一句,跟她那个已经死掉的姨母一样,都是一朝得志目中无人。
买了荀真赢的人都紧张起来,一再地看那香,然后又看向她的动作,巴不得她能再快一点,香灰掉了下来,香火已经接近了根部,眼看没有多少好烧的?包括莫华依在内所有人都屏息以待,就等着看荀真能不能按时完成手中的作品?
“到时——”守香的太监举手高喊了一句。
“她还没绣完?”有人喊道。
莫华依心中一喜,正要借题发挥,却见荀真已经将线尾收齐整了,从容地站起来,笑看向那个喊着她没绣完的人,“荀真已经绣完了,刚好在一柱香之中。”
那个高喊的人面色悻然地退到人群里,不敢再乱说话。
“荀真,将你的绣品展示一下,让朕等看看。”宇文泰道。
“是。”
荀真毫不含糊地将绣品轻轻地举起,同样是一幅双面绣。
只一眼,安幸公主就嘲道:“又是一幅双面绣,荀真,你的进度太慢了,已经输了一筹给莫司制……”打击的话仍未说完,突然看到全场的人都惊呆了,她这才收住话头,两眼紧盯着那幅绣品,片刻后,也惊呆了。
一朵鲜艳欲滴的牡丹花在迎风招展,远远地看去,仿佛是有人摘下那新鲜的牡丹花摆到殿上来,有人还擦了擦眼,一再细看。
莫华依震惊了,荀真是如何做到的?
站得比较近,她一眼就发现了她这幅绣作与众不同之处,选色也好,图案也好,她们都不相伯仲,但是荀真的花独得一种立体感,光影的交错中,给人如看到一朵真花般的感觉,一直以来她以为她在这方面是力压荀真的,可是现在事实却告诉她,她比不上荀真,此时,她的心满满的都是挫败感。
全场鸦雀无声,半刻钟后,方有人痴痴地道:“妙,不,是妙不可言,当得天衣无缝这四个字,老夫活了半辈子,从来没有看到这种绣品……”
就在此时,殿外有一群彩蝶飞进来,绕着荀真绣的牡丹花儿转,最后更干脆地停在花蕊上,触须不停地抖动着,看来它们以为这是一朵真花了。
以花招蝶,不用人为审判,那群彩蝶已经给出了答案。
宇文泰看得连茶碗掉到地上也不自知,原以为许悠的技艺够高超了,现在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来人,将这幅绣品呈上来给朕仔细地看看。”
大殿当中惟一没被绣品夺去心神的只有宇文泓,在他的眼里,只有站在那儿的荀真是发光体,所以他仅仅只是看了一眼绣品,很是巧夺天工,但这不及荀真本身的一半,听到父皇的急呼,这才将目光看向举着绣品的朱公公,“父皇,这幅绣品当得一个绝字,儿臣从未见到有人能将一朵花儿绣成这样?”
“荀真,你是如何绣的?这似乎不是传统的双面绣?”宇文泰问询。
荀真并没有因为众人的称赞而飘飘然,虽然这种绣法是她刚刚在大殿上才领悟出来的,但这也是她平日努力钻研技艺水到渠成的结果,忙道:“回皇上,这是借用光影的交错,让绣品呈现出一种立体之感,与浮雕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也是奴婢借用而来,用在绣品之上,所以才会给人以错觉。”
“这么说,这绣法是你发明的?”宇文泰道,这实在不可思议,荀真才多大啊,就能自创绣法?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荀真一脸平静地道。
“怎么说话的?皇上在问你话,你这回答模棱两可的,岂不是在敷衍皇上?”柳皇后道,意图挑起皇上对荀真的不满。
宇文泰的目光凌厉地看了一眼柳皇后,这个人怎么越来越不通气?柳皇后心一惊,赶紧闭上嘴巴站好,可笑的是直到现在她仍没有在凤椅上落座,一如多年前那般在大殿上站着,思及此,顾不及打击荀真,在心里极为不满地暗骂着。
“皇后娘娘误会了,之所以说是,是因为这件绣品确实是在奴婢之前,从未有人绣过;说不是,只是因为没有奴婢的师父许尚工多年的教导,奴婢也不会有如此技艺,这都是师父的功劳。”荀真的眼神一黯,只因许悠的离去。
在场的人都感觉到她话中的失落之意,这个女孩子倒是极其念旧恩,不禁对荀真高看了一眼,胜不骄的态势比刚刚的莫华依高出了不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