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宇辗转流离数个星系,最后才在s169星系定居。为了掩藏容幽身份,他先后又收养了几个战争孤儿,自称是孤儿院的许院长。没多久,白瀚因为发现了秘密,带着傅宇的亲生子许恩追随而来。这两个人都参加了红晶战争,当时必然都发现了枯萎病,傅宇想必病得更重,所以白瀚一开始是想要收养许恩。但是在傅宇的劝说下,白瀚又收养了容幽,让他作为一个无知无觉的孩子长大,给了他一个平淡而真实的童年。“朕如果真是要你死,何必等到今天?又岂有认不出自己亲子,杀了一个替身的道理?傅宇不过是个罪臣,处死他亲子,就当作偿清当年藏匿皇子罪。”皇帝低低咳嗽一声,又说,“容幽,这已经是6173年,帝国中事,除却明亲王之外,没有一件不在朕的耳目下。朕不想找你,其一是不想再杀你,其二是不能再要你。”容幽站在他床边,像一座凝固的雕像,许久后才说:“我知道了,我也想得通。如果能选择的话,我也不会要一个这样的父亲。”皇帝沉沉地叹息,说:“帝王无私。关于朕自己的决定,也不是为所欲为的。”容幽忽然觉得,在这张价值连城的帷幕后面,除了是帝国的皇帝,也就是一个可怜可恨可悲的弱者而已。他皇后几个月前,容幽因为授勋来到帝国中心,兴致勃勃地想要查明自己的身世。现在身世已经明朗,但他的内心却没有因此释然。他发现自己亏欠了很多人,且亏欠了很多,尤其傅宇和白瀚两人为了他的生存而付出过这么多、这么久。可是,两个当事人都已经去世了,傅宇唯一的儿子就在昨天死于皇宫中,再也没有办法可以进行报答。病床上的帝国皇帝也快要死了,从气味上就能感觉得出来。一场红晶战争过后,举国欢庆,唯有远征归来的人们在一一腐朽。容幽怅然若失,说:“这个公爵的位子,我不想要,你收回去吧。我要回s169星系了,虽然那里是个战争星,但我过得很习惯,我回去后会隐姓埋名,做个普通的驯龙师……”说到这里,他忽然又停住了,自嘲道:“也不对,你们不会让我回去的。那就随便吧。”知道了这么多秘密的容幽,又是和晶后做交易的关键牺牲品,无论怎么想也不可能会被轻易放离帝国的中心。明亲王看得出他的心情,起身走过来,一手搭在他肩上,说:“既然话说完了,这就走吧。小幽今后跟着我,你应该都明白。”皇帝沉默了一会儿,说:“都走吧。”话音刚落,他沉沉地咳嗽了起来。似乎是体征发生了什么变化,人工智能发出“滴——”的一声警报音,但皇帝自己又抬手掐掉了。容幽欲言又止,终于没说什么。在他们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听到身后的皇帝虚弱地说:“阿娴就住在轻语湖边,去看看她吧。”出了十字宫,容幽还没有回过神来,差点是被明亲王抱着放进车里。有一段时间,车就停在宫殿前没有动弹。谛明耐心地等了很久,目光茫远地停在皇宫远处的山峦间,一会儿后伸手轻轻抚摸容幽的碎发。容幽想得出神,被他一摸就顺势倒了过去,额头靠在谛明肩头,小声说:“我可以去轻语湖吗?那个在哪?”谛明先下了指示,人工智能便将车导航起来。接着他说:“轻语湖在皇宫外,有一段时间路程,你可以休息一会儿。”“皇后是叫容娴吗?”容幽看起来竟有些紧张,这是他在面对皇帝时都没有的,“我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容幽说着又动了一下,更舒服地斜靠在他身上,姿势已经是完全依赖了。明亲王的嘴角带着笑意,抱着这个大孩子说:“皇后是叫容娴,也是龙血皇室成员,不过无法化龙。红晶战争前夕,她就跟着皇帝做战争动员,然后又随军出征,也是个能打仗的小美人。”听到这里,容幽咂了一下嘴,露出憧憬女神一样的表情。谛明又道:“战争过后,她和皇帝彻底闹翻,不肯回皇宫居住。但帝国皇后的住所也不是她可以自行决定的,便只能折中,住在帝星的另一面上,连个侍女也不肯带。后来皇帝想要求得她的谅解,便令人在她的住所边上种植了一片卡斯诺尔花海,这花的花语是‘原谅我’,皇帝生怕她不知道,还特地命名叫‘轻语之地’。不过,皇后没有去看过花,顺便还找人把整个花海铲了,鲜花卖了后拿去慰问红晶战后老兵,原地留下一片黑土,次年又全都铲了,又隔年干脆挖了两米深,彻底变成了湖,皇后说这叫‘轻语湖’,皇帝便捏着鼻子改了。”容幽听得傻眼,抬头看看导航地图,上面工工整整写着“轻语湖”,突然有点想笑,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啊?”谛明道:“因为最开始铲花卖花,都是我借她的人手。”“那皇帝肯定被你气死了。”容幽笑了起来,又与有荣焉地说,“还是我妈妈厉害,太厉害了。”说完,他又安静了一会儿,眼眶隐隐泛红。轻语湖是个很漂亮的地方,背靠着一片绿草如茵的山坡,一排白色的栅栏整齐地码了一个圈,湖就镶嵌在栅栏里面。湖面上飘着一只纯木头的小舟,舟后面跟着一排白色的鹅,穿梭在零零星星的绿藻当中,对意外的来访者毫不关心。栅栏边上延伸出一条小路,笔直通向一座尖顶的两层小屋,这屋子看上去更像是农场主的住所,旁边还带着个小仓库。容幽心不在焉地下车,然后就被一只小母羊给咬住了衣袂,顿时不知所措。他扯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结果激起了母羊的逆反心理,母羊开始低着头用两个圆溜溜的羊角顶着容幽的腰,顺便开始咀嚼他的衣角。容幽求助地回头看去。明亲王笑道:“皇后养的羊,别看我,你不如大叫一声‘救命’试试。”容幽试着走了两步,那母羊寸步不离地跟着,差不多快把衣服下摆给嚼烂了。容幽无奈,说:“小明叔叔,你不爱我了。”这下轮到谛明没法了,看了一眼母羊,精神力一放。母羊被吓得一声惨叫,哆嗦着四条细腿狂奔着走了。这动静惊动了屋内的一条狗,犬吠声大约又惊动了轻语湖的主人。一名看上去只有四十来岁的女性推开门,站在房前看了过来。她穿着件带花的长裙,盘着头发,看不出有什么皇后的架势,但也有一眼即明的高贵气息。她长得和皇长女容昭非常像——或许说反了,总之她眉毛英挺,嘴唇却丰润柔和,目光炯然有神,又有点像容幽那般,带着寒露般的忧郁。小黑龙一眼就认出了亲妈,顿时两眼泪汪汪,说不出话来。皇后也看见了小儿子,呆立了半晌,说:“明叔,这是哪家的小孩……怎么长得这么喜人呢!”皇后管明亲王叫“明叔”!容幽顿时超级无敌囧,很想把脸埋在沙坑里再也不拔出来。谛明从来没告诉过他!居然还任由他接着叫“小明叔叔”!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坏,这么厚脸皮!谛明但笑不语,像是看见了想要恶作剧却砸了自己脚的小孩,笑容里带着说不清的揶揄和宠溺,一边还假装没事道:“怎么了小幽,先进去再谈吧。”皇后一脸茫然,先看看容幽,又看看谛明,接着又看看容幽,说:“明叔,这么久不来看我,原来是有家事啊。这是你家的小朋友?”她推开门,谛明便拉着容幽进去,一边道:“这是你儿子容幽。”开门见山!此话一出,容幽一下子腿软,回头去看皇后——对方的表情竟然一模一样,腿一软靠在门柱上,下意识地来看容幽。母子俩对望了片刻,皇后声音发着抖,道:“傅宇……把孩子带回来啦?”容幽心弦一颤,稀里糊涂地说:“不,我……我是来授勋……许院长……不是……傅宇他……”谛明叹了口气,说:“说来话长,小幽,先坐吧。”然而落座之后还是手足无措,皇后猛地又站起身,说:“我去给你们倒水。”“谢谢……”一句超级简单的话,容幽说得百转千回,半晌才出口,“……妈。”皇后倒水倒了二十分钟,十九分钟在躲着小声哭。容幽躲在明亲王的怀抱里也想哭。后者哄道:“这有什么哭的,小幽,千万别留下来吃你妈做的饭,到时候才有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