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天少爷造船还是有一手儿的。船帮两侧弧度略弯,船体修长,吃水的龙骨前凸后钝,打磨得很是细致。涨水季节的大河中,甚至不需要奋力挥桨,只用木桨偶尔轻点涡流,掌握方向,小船自己就顺流而下,飞快地前行。路天的心情就像船舷两侧的几道水波,哗哗哗地从眼前溜走,漂向身后十几里地之外,密林的深处。独木舟的小船舱里放着一把硬弩和一袋巴斯木小箭。弩是路天做的,给俩人一人做了一把;小箭是海雅用猎刀削出来的,削得平整的那些都给小白猿用,削得差一些的次品留给自己。为了赶路,还贮存了足够的食物,一兜子鲜嫩的桃梅,一兜子巴西坚果。可是海雅不在身边,以后再也没有人会为他剥果皮、磕果仁了。他甚至开始想念海雅腻乎乎的口水……也不知道那个小坏蛋跑去哪里了。应该寻他回来,当面说清楚。路天用力划动木桨,想要将独木舟掉转方向,走回头路去寻找海雅。可是雨季河水的涨势迅猛,上游奔涌而下的水流冲刷着船头,让他掉不过身来,更遑论要沿河逆流而上,孤身单桨,那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估摸着自己需要弃船登岸,沿陆路回转,于是抡桨往一侧使力,试图缓缓地靠岸。河水里白花花的一片,看不清是什么东西。路天很小心地观察河面,提防着可能出现的&ldo;皴皮枯木&rdo;,以免碰到他的死对头凯门鳄。他的木桨划进水中,河面水花四溅,白光一闪,还没有看清,手背上就如同火烧一般,皮肉撕裂。路天疼得&ldo;嗷&rdo;了一声,用力甩动手臂,一条还没有巴掌大的鱼儿竟然咬住他手背的嫩肉不放!他急得用力一扯,把鱼儿的利嘴扯脱,丢回水中,伤口中的血水却已经迸了出来。这鱼儿看起来眼熟,海雅曾经捕到过,火烤出来的鱼肉滋味十分鲜美。银白色的细小鳞片,鱼脊上长了一道鬃鬣似的鳍,个头不大,一嘴的尖牙利齿却很是凶恶骇人。转眼之间,路天发现四周的水面之下,一片白茫茫的耀眼波光,水花翻滚。阳光穿透浅层的水面,鳞片反射出斑斓的光彩。鱼儿越聚越多,河面上涌出一道一道鬃鬣,密密匝匝,争先恐后地向独木舟围拢而来。路天在惊恐中发觉,自己刚才脑子里走神惦念着海雅,竟然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不该把那一只牙齿上沾染了自己的鲜血的鱼扔回到水中!他碰到的是亚马逊河里最嚣张,最无耻,也是最擅长打群架的肉食者,食人鲳。路天急忙挥动木桨,向岸边划去,想要逃离鱼群的集体围攻。可是凶狠的食人鱼一口咬上了他的船桨,每一次挥桨,竟然会带起几只鱼儿,迫不及待地往船上跳。独木舟毕竟不是大船,只在方寸之间,没有躲闪腾挪的余地。跃出水面的食人鱼,用锋利的牙齿啃咬它们能咬到的任何物件。有一只鱼儿跳得最高,一口咬上路天的后背,他在痛叫中甩脱了那一只,很快又有另一只啃上了他的大腿。孤军奋战的路天是双拳难敌一群不要脸的鱼。越来越多的鱼儿嘴里沾染了他的血,血水的浓腥味道吸引了更多的鱼,兴奋地张开利口,聚集在水面。河水被搅动出漩涡,独木舟在河中打转转,大群的鱼儿狠命用脊背拱动小船的龙骨。船翻了。路天惊恐万状地惨叫,掉进了水中。食人鲳在涨水的季节,会成群结队自上游顺流而下,沿途进行群体交配,最终聚集在黑河的河口处产卵,孵化后的小鱼结群逆流而上,等来年成熟后,再溯流回到河口,如此往复跋涉,乐此不疲。路天的运气很糟糕,恰好撞上了一大群刚刚交配不久,精神亢奋又急待补充给养的饥饿的鱼。他拼命与激流搏斗,向岸边游去。可是水性再好,也拼不过鱼儿的速度。猛扑而上的群鱼在转瞬间将他团团围住,撕咬他身上的皮肤。路天在极度恐慌之中,心头闪过一丝绝望:他完蛋了,今天要被食人鲳生吞活吃掉了。他想要喊叫,想要向海雅呼救,叫声卡在喉咙口,喊不出来。刚刚才与小黑猿硬生生地分别,眼睁睁看着海雅伤心欲绝地离去,现如今真是没有脸面再叫唤对方来救自己。更何况海雅已经离开,也许这时候已经回到马瓦赫的部落,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时时刻刻追随着小白猿伙伴的身影,每每在危难关头,神一样出现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