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实习生,对关心童毫无办法,所有的委屈只能暗自承受。可她现在已经位处导演之职,因为顾灵耶的关系,连与她本该是平起平坐的执行制片在片场都要让她三分,自然没理由再对关心童手软。只是拍摄期间,实在不好下手,如果影响了电影的拍摄和成片质量,那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回到房间后,顾灵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记得陈冰时曾经跟她说过,哥哥对呦呦的态度虽然已经变态到了吓人的地步,但还有救。有救,是因为还未病入膏肓。虽然她不敢想象,真正没救的时候是什么恐怖的状况,但现在想来,陈冰时之所以说还有救,应该就是因为顾盼升对呦呦的喜欢,还没有达到最深的那一层吧。想到好友今天打着喷嚏发丝湿透的模样,顾灵耶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该埋怨哥哥对她的喜欢不够深,还是应该庆幸哥哥还没有彻底迷恋上她。呵,算了。反正男人都是大猪蹄子。顾灵耶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给鹿呦呦盖上了被子。……或许是顾灵耶那晚提出的问题,对顾盼升造成了很严重的打击,一连数日,他都没有再出现在鹿呦呦的面前——哪怕她没有随身带着窃听器,他也没有来找她,一次都没有。顾灵耶最近忙着跟发行方敲定宣传流程,已经好几天都没有跟组了。《白蔷薇》前几日顺利杀青,赵林松作为总导演虽然还要很多工作,但不需要日日泡在组里,便拎着工作来到《镜花》的剧组,也让鹿呦呦方便随时请教他各种专业问题。鹿呦呦对赵林松的态度很谦逊,这不仅仅是因为赵林松是鹿呦呦大学中老师的朋友,更是因为赵林松本人的能力。赵林松是星灵的王牌导演,虽然年纪不大,只有三十岁出头,但在业内却号称“40亿导演”。他从业不到十年,上映的电影一共有六部,但却累计取得了40亿的票房。在商业片横行的今天,或许懂得讨好观众的导演才是好导演,但赵林松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他既能讨好观众,又让专业人士称赞不已。商业性与艺术性之间的平衡点,他把握得极为准妥,简而言之,就是“天才”。但鹿呦呦对赵林松却一直都有些隔阂,毕竟,她刚到星灵实习时,在《白蔷薇》的剧组,让她先后两次去了星灵的30层,遇见了顾盼升,可都是赵林松的功劳。那时她只是一个实习生,就连主演都能把她揉圆摁扁,总导演的话她自然更是无法反驳,可现在她已经不再是一个实习生,赵林松自然不能拿她怎么样。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鹿呦呦坐在视频监视器前,看着赵林松在镜头前跟男主演讲戏,不自觉地皱了皱眉。这几日里,顾灵耶都不在片场,只有她一个人面对着赵林松。虽然这个在娱乐圈里摸爬滚打了好多年的男人很圆滑,两个人工作时从未有过冷场,反而相谈甚欢,但鹿呦呦总是安不下心。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偏巧这时,“蛇”朝她招手了:“小鹿啊,你来一下,沈故和关心童这段戏怎么搭也搭不好,你来跟我给他们遛一遍。”鹿呦呦的镜头感很强,但涉及到讲戏,她的经验却很少,虽然很努力地在学习,进步也很快,但终归还是抵不过赵林松将近十年的从业经验。她应了一声,然后将水杯随手放在身边的小桌板上,便小跑过去,跟赵林松一起把戏遛了一遍。讲解再加上示范,关心童本人也是科班出身,虽然沈故演技不佳,但青春片的男主角大多靠脸,有关心童带着他,也就一条拍过去了。自从赵林松常驻剧组之后,《镜花》每天的拍摄都非常顺利,提早收工已经成为了日常。晚上七点多,组里的工作人员便开始收拾片场了,除了必要的几组夜戏之外,鹿呦呦很少让组里的工作人员熬夜。从事这样的短寿行业,虽然熬夜通宵都是常事,但她还是希望能够尽量让组里的人少遭些罪。对此,赵林松表示颇为欣赏。鹿呦呦摇了摇头:“唯一的亲人躺在医院,当然知道健康是最重要的。”赵林松笑着说:“哈哈,那我可要辜负你的好意了,提前收工,我还约了朋友出去喝一顿。”见她无话可说的样子,赵林松解释道:“这么多年都习惯熬夜通宵、昼夜颠倒了,冷不丁让我恢复正常作息时间,我也恢复不过来啊。”闻言,鹿呦呦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赵导,我不是那个意思……”赵林松揉了揉她的发顶:“知道知道,你跟大小姐都是好孩子,回去早点睡吧,今天大小姐不回组里,自己小心点儿。”鹿呦呦攥着水杯,点了点头,也不多跟他客气,便转身回屋了。看着女孩渐渐离去的背影,赵林松脸上的笑意减淡,最后变成了面无表情的模样。陈冰时突然出现,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他:“你这死人脸是做什么?请你喝酒还不开心?”赵林松皱眉,对他说道:“十年了,我还是下药这种事,很可耻。而且,这是一条单行路,无论最终结局如何,一旦走上了这条路,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今后如何弥补,都回不去了。顾盼升犹豫了很久,但是,顾灵耶对他说的那句话,实在是太有震撼了。自从认识鹿呦呦以来,这几个月他脑子里想的一直都是占有她、将她纳入自己的世界里——就像在拍卖会上见到了心仪的物品一样,“想拥有”的主观感情十分强烈,但是内心深处对鹿呦呦是如何看待的——当成一个独立的生命个体来看待,是顾盼升从来都没有思考过的事情。他活了二十五年,这二十五年来,从来没有人教过他如何识别对另一个人的感情。父亲教给他的东西,只有商海中的杀伐沉浮,母亲则一直对他视若无睹,唯一可以称之为“亲情”的温暖,都来自于顾灵耶。可他在燥郁的青春期里,顾灵耶还是个背着双肩包念小学的团子,他在人的一生中,最需要情感交流与认知的少年时期里,关于“人”的“情感”的认知,非常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