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lso;我会出庭指证你!&rso;我说。
&ldo;&lso;指证我?指证我什么?&rso;他问。&lso;你对生意一窍不通,你对走私这门职业一知半解,你不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你指证我什么?只要我略施小计,你所有的证言都会变成指证你自己的父亲,你信不信?‐‐你想想,假如犯了罪去坐牢,心里还好受点;要是没犯罪也去坐牢,那真是比窦娥还冤啊!&rso;
&ldo;一种强大的义愤袭入我的胸壁,我顿感烈火焚身,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把他逼到墙角。&lso;你还是不是人啊?&rso;我说。&lso;枉我父亲这么信任你,你却这样陷害他,你没有人性!&rso;
&ldo;他搡开我的手,整整衣襟,带着不无恣肆猖狂的口气说:&lso;只要我不出事,郑百川就不会出事。你这么紧张干什么?&rso;
&ldo;&lso;这就是你把女儿嫁给我的原因吗?&rso;我怒不可遏。
&ldo;&lso;若男有什么不好?&rso;他说。&lso;她可以替你们郑家打理生意。郑百川已近风烛残年,你又不成气候,将来郑家就要靠若男来支撑,只有若男才能做到这一点。你们是天作之合。我说,你就安心钻研你的植物标本吧,我们父女俩有信心,把你们郑家的产业翻一番,这有什么不好呢?我的事业如日中天,你们郑家既然搭上了我曹锦棠这条船,要想回头是岸,那是不可能的了‐‐你就趁早死了这份心吧!&rso;
&ldo;这些话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心上,我气得七窍生烟。加之,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刺激我,我体内生出一种复杂而仇视的力量;他还来不及反映,我就抡起拳头照他脸上挥去;他向后一仰,撞到书桌边上,一尊铜制的塑像掉到地上。我朝他挥第二拳的时候,他一把扼住我的手臂,我简直不能相信他的力气比我的还大。他一拳把我打倒在地,我感到头晕目眩。他趵到我的身上,死劲掐住我的咽喉,我被掐得天旋地转,两只眼睛直冒金星。绝望之下,我的手突然触摸到地上的那尊铜像。我想也不想,抓起铜像,恨恨提了一口气,奋力对准那个畜牲的脑袋砸了过去,他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倒在我的身上。
&ldo;我等了好半天,他依然压在我的身上,像一头死猪。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推开他。由于用劲,一阵晕晕乎乎向我压来。我云里雾里地站起来。我看看地上的那个家伙,他面部朝下趴在地板上,额上有一处被我打击过的伤痕‐‐他倒伏在那里,差不多有两分钟,他这样没动没静‐‐几乎像死了一样;他的脸也变得像死一般惨白。我心里格登了一下,骤然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我伸手到他鼻孔下面,感觉他没有一丝气儿,我登时吓得缩回了手。我不敢再摸他。我六神无主,一下子全懵了。&lso;他咽气了!&rso;一个臆想跳过我的脑际,还有一个声音擂击我的耳膜。我心儿嘭嘭直跳;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已没法再思考;我做了一个普通人在惊惶失措之时最容易做的事情‐‐我跌跌撞撞地逃遁了那儿。&rdo;
第二十一章
&ldo;你肯定事情发生的时候,附近没有旁人吗?&rdo;我问。
&ldo;没有。&rdo;他说。&ldo;但我开车出花园的时候,撞见了曹若男。大门两旁的路灯亮如白昼,她看见我,我也看见她,而且看得清清楚楚。我想只要她一上楼,就会发现我杀人的事情,我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我的车开得飞快,在通往机场的高速公路上,我的车风驰电掣般的向前奔驰着。我心烦意乱。我凝视着前面的挡风玻璃,纷繁可怕的思绪像一团麻绳,扰乱着我的心。老天爷可以作证,我并不想杀死那个人,尽管他恶贯满盈,罄竹难书;如果要我为了他而犯下罪行,还不如之前就让老天爷把我的命拿去‐‐我又开始感到由来已久的既烦躁又怨怼的郁愤。我不知道警察什么时候会追上我,在我的脑海深处,一个意识的惊涛跳跃在思想的浪尖之上,几乎把我吞没:设若我稍微一松手,死神就会立刻把我从这种痛苦中带走‐‐真的,我一度想放弃我这条没有意义的生命‐‐然而,尽管我心之深谷涌伏着这样危险的意念,可是我的灵魂和精神却阻止我这么做。十一点钟,我准时赶到了机场。
&ldo;离别了二十五年,我好歹见到了我的亲弟弟。一降世就不得不分隔两地,命运就是这样捉弄我们兄弟俩的。泽峰比我想像的更亲切,他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我们的身材也惊人的相似。虽然我们打小相隔千里,但是我们彼此之间并不陌生。我们一直都有书信来往,近十几年来,我们也常常在电话里联系。回到汽车里,我们只是相互询问了对方的近况。
&ldo;我们沿着高速公路飞驶返家。那天夜晚云遮月淡,黑如锅底。泽峰一路上很兴奋。从他的描述中我了解到他的生活很丰富、很纯洁、充满阳光,最近又刚刚征服了勃朗峰和麦金利峰。与他这种健康充实的生活比起来,我的生活颓唐、丑恶、罪孽深重。我凝视着路的前方,荒凉的野外黑得咫尺之外就看不见东西,一颗孤星挂在远方,闪着惨淡的光亮‐‐所映衬出的那种凄清的悲凉,仿佛意味着我的命运。寓所里那恐怖的一幕,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那死尸一般的躯体,不断地在我的视网中晃动。我脑壳开始抽疼起来,胸口直想作呕‐‐我感觉我额头附近的血管就要爆裂‐‐我眼前一黑‐‐失控的汽车箭一样冲破路旁的防护栏杆,连撞带滚翻到草坡地底下。
&ldo;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从昏厥中醒来。我感到右边的肋骨阵阵剧痛,手脚都不能抬动,眼睛也痛得火辣辣的。我头昏眼花地看看泽峰,由于剧烈的碰撞,他头部满是鲜血,胸部一片红褐色。我感觉有一幢大厦在我心里坍塌似的,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勇气,我伸手摸摸他的脖子,发现他的脉搏已经停止跳动。我震骇得脸颊发疼,几乎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ldo;寂静了几秒钟后,从我的喉咙里迸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嚎叫。&lso;天啊!&rso;我举拳向着夜空,用尽全身所有的力量仰天长啸。&lso;你为什么这样对待我?&rso;悲呜随风而逝,我心田深处飘来一个回音‐‐&lso;去吧!跟随泽峰离开这儿!既然这个尘世充满了痛苦,为什么生命还要延续下去呢?‐‐你的痛苦只有在你魂归天国以后才会结束啊!&rso;我肝胆俱裂,沉溺在人类的这种苦楚里。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我含悲忍痛望着泽峰,开始吃力地思考着。我的生命无足轻重,但泽峰的生命是有价值的;我想起我们的父亲,我了解父亲,我了解他的一生,我们是他的生命、是他的全部;现在他已垂暮年,他能同时失去两个儿子,绝对不能‐‐那会要了他的命;死的人不应该是泽峰‐‐应该是我!绝处逢生,痛定思痛,这几分钟正是启迪我灵魂的重要时刻。我想,我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地生活下去了,凭什么我就活该过这种忍辱负重、行尸走肉的生活?凭什么要我了此一生?人的命运要靠自己去把握,我不能再这样任人宰割了‐‐我有权利支配自己的命运;我的人生是我的,我的生命航线,往哪儿开,由我决定;从此刻起,我要按我的方式来干‐‐我要做除我以外没人会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