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律走在甬道上,却不知在这样本该团圆的日子,他该往哪里去。人还未是千里,却也十年了,十年千里,究竟那个更远些,他苦笑,还是千里吧,千里终有一日可达,十年却是再也回不去的了,又怎是千里共婵娟,十年前所共的婵娟和今日的不也是一样么,这么说来,十年千里,不便的竟是这轮圆月了。
细察园中,宴会也散了,处处残羹冷炙。
皇上难得见着南安王和墨王,便和他们在园子里叙旧闲话,皇上道:“朕方才见萧美人入席时与你们点头示意,你们见过她了。”
南安王向来直来直往,道:“见着了,在母妃那里。”
墨王赶紧开口,以免南安王说出更多的实话来,道:“母妃的园子里有许多花,萧美人不知道那是母妃的住处,只把我们当作宫中普通的人,只是我们二人早早听了,皇兄得了一位绝世佳人,我一见着萧美人,便觉着错不了了。萧美人怕是方才在席上见着我们,才明白我们是谁。”说着在底下碰了碰南安王的手,南安王会意,连连说是。
皇上却是一笑,道:”她刚刚进宫,身子又不好,一直在好竹馆养病,整日不怎么出来,认得的人是少。”
墨王听到“养病”二字,只觉得手里不稳,还好酒未洒出,忙忙饮下。
和皇上饮酒作罢,已是深夜了,皇上便留南安王和墨王留宿在念念斋,两人一同回去的路上,南安王问道:“三哥,你方才为何不让我在皇兄跟前说话?”
墨王道:“母妃宫里还是不要和如今后宫妃嫔沾上关系才好,为母妃好,也为萧美人好。”
南安王点头,又道:“不过我觉得萧美人很像咱们的一位故人,特别是她站在梧桐树下的时候,那神态真是像极了。”
还好树影婆娑,遮了月光,南安王不曾留意墨王刹那的色变,夜色里只有墨王的笑声,“你倒是觉得生得美的都是故人吧?”
南安王有些不乐:“你真忘了,尚书令大人家的曲端靖,小时候和我们一起在周师傅那里读过书的。那时候你们两个常常抛下我去玩的,怎么我这么局外人还记得清楚,你却忘了么?”
一抹带过:“我只能模模糊糊记得有这个人了。”
南安王叹息道:“是啊,要是靖姐姐能长大,以她的模样,肯定能与萧美人比上一比,最不济也是平分秋色。只不过她永远都只能做个孩子了。”
更深露重,萧合想起第一次见到墨王和南安王的时候,也是在树下,和今天的画面倒是一样,那时候尚是三殿下的墨王也像今日一样在看着她,只不过打断他目光的不是南安王,而是自己直直地瞪过去,质问他:“你看我干嘛?”如今倒是被偷看的人没有理,还得向他行礼。萧合想到以前,倒是笑了,只不过略显得苦涩些。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察觉到什么,平常都很难入睡的萧合,想到这里,眼皮子更合不上了。真不该到那里去,可是看见梧桐树,脚就像不听使唤了一样,她在后悔。
晚风并不是很猎,但是墨王邵誓合却被风穿过林子的声音搅得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是想着他在萧合离宴后也跟了出来,本想说句话的,却不想庄妃赶在自己前头,她在宫里的日子很难吧。
又想到那样瘦削单薄的背影从一片光带子里走向一片黑暗中去。
后半夜迷迷糊糊的算是终于睡着了,又做起梦来,小时候的场景,一个女孩坐在梧桐树上看着远方,穿的白裙子被风刮着,背靠在梧桐枝干上,双腿蜷曲在树上,背后是一片晚霞,那是第一次见曲端靖的画面,曲端靖似乎感到了有人在看她,瞪了她一眼,道:“谁在那里?”说罢从树上一跃而下,而自己只低着头,不说话,听到那个女孩说:“你看我干嘛?”
低着的头才抬起来,那一瞬间,墨王一惊,从梦中惊醒,虚晃的灯光把自己的身影映到墙上,自己从小睡觉便要留一盏灯的,烛苗一闪一闪跳动不停,看看窗户,胡着厚厚的浆纸,怕是自己的心里起风了。想起自己做的梦,最后抬头看到的并不是曲端靖小时候稚嫩的脸,而是今日所见的萧合的脸。彻底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