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见主公。”
荀彧不慌不忙地回礼,利索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主公急召彧来,可是战况有变?”
曹操摇头否认:“无所异动,一切如常。”
荀彧蹙眉,仔细观察了他的神色一番,不见急迫忧虑之色,反倒是带了点困惑和纠结,便于脑海中将近来发生的事飞速过了一次,忽然福至心灵,问道:“可是吕豫州遣使来了?”
曹操抚髯,大笑道:“文若果真神机妙算!只是这来使,却是你那素未谋面的友人。”
荀彧震惊地睁大了眼,难以置信至失声道:“竟真是燕重光亲至?!吕豫州怎会允他此行!”
曹操自是不知。
实际上,这对主臣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后,同时冒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念头,就是——杀!
这个想法当得是诱人无比,只可惜闻上去再香喷喷的,于这不巧的时机,也是个轻易咬不得的毒饵。
荀彧扼腕道:“有此人在侧辅佐,吕布便如恶虎添翼,将成主公之心腹大患,只恨此时此刻,却真不得除其獠牙啊!”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在他们与黄巾陷入苦战,为逐鹿天下有一席之地而斗破头的时候,有从龙之功的悍将吕布早已乘风直上,在一干谋士的协助下顺风顺水,直将豫州起死回生,到现在已具几分气候,似羽翼渐丰之雄鹰,根本得罪不得。
杀了为吕布势中慧眼的燕重光,往长远处看,刚愎自用、有勇无谋的吕布自是不足为惧,可倘若真做了,就压根儿无长远可想了——痛失臂膀爱将的猛虎定会暴怒出兵,将兵力被抽调一空的东郡撕碎,再一路北上,直与他们拼个不死不休。
燕清绝非有勇无谋的莽撞之辈,他竟敢带少许人马就奔赴此地,可不正是对此间关节了若指掌,才来的有恃无恐,叫他们光看着,却无法吃下,端的是如鲠在喉。
曹操也喟然长叹,忽然神色一动,道:“文若当真与那燕重光无故交之谊?”
荀彧哭笑不得道:“针对此事,彧已澄清过不下十次了!缘何主公也拿这笑我?重光当真害彧不浅矣!”
曹操连忙摆手,解释道:“乃操失言,文若莫恼,操之所以有此一问,绝非出自疑心,不过是惜这等良才美玉归于莽夫之手罢了。”
荀彧知他起了欲招揽燕清这种绝世奇才的惜才之心,犹豫片刻,仍是直言不讳地劝道:“恕彧直言相告,燕重光此人孓然一身,无亲无故,又无欲无求,以寻常珍宝财物相授,是绝无可能打动他的。况且吕奉先对其极为爱重,论起奇珍异宝,又有哪路诸侯的家珍敌得过恶贼董卓?于吕奉先背负三姓家奴之污名时尚择其为主,愿随其后,势微时便不离不弃,与其感情之深厚可想而知,更遑论是风生水起的现在?还是趁早打消了这念头吧。”
荀彧凉飕飕的三言两语,很快就打消了曹操心里头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他轻咳一声,不再长吁短叹,诚恳承认道:“文若所言极是。那此时依你之见,操当如何?”
见他并不执着,荀彧心里安定,闻言蹙眉一想,道:“曼成既在许县得了尽心款待,我等亦当礼尚往来,设筵席待之,以表亲善。”
曹操颔首称是。原要吩咐下去,蓦然想到什么,起身道:“重光身份非同一般,操当亲迎,方显重视。”
荀彧自是不会反对的,只是不知为何,总有隐约的不安在心中油然而生,叫他心绪难宁。
唯有强行压下,将设宴一事吩咐下去,又去通知夏侯惇等将领,于晚间一并赴宴。
而此时此刻,被客客气气地暂安排在客帐内的燕清,并未专心等待曹操的传召,而是优哉游哉地在许可范围内漫步,时不时温柔和善地注视着那些个来去匆匆、器宇轩昂的将领。
身为护卫首领,张辽自要亦步亦趋地跟着,只觉他家先生一袭白衣胜雪,眉目俊美绝伦,气质丰美高贵,身姿亦翩翩出尘,如梦似幻,完全不似凡俗中人。
顿时感到与有荣焉,不禁在面上也带了点自豪出来,昂然挺胸,坦然接受那些若有若无的审视目光。
他虽机敏聪慧,却道行太浅,半点没看出燕清实乃虎披羊皮,居心不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