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奎因尸体横陈的那个巨大的拱形房间,此刻肯定挤满了全身穿着防护服的人,他们在收集法庭证据。斯特莱克希望自己也在其中。在有这样的重大发现之后却无所作为,让他感到恼恨。职业化的焦虑让他内心煎熬。警察一来,他就被排斥在外,他们以为他只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误打误撞进入了现场(他突然想到,&ldo;现场&rdo;一词还有其他含义:尸体被捆绑和摆放在那个教堂般的大窗户洒进的光线里……像是献给某种邪恶力量的祭品……七个盘子,七套餐具……)。
结着霜花的审讯室玻璃窗把一切都挡在外面,他只能看见天空的颜色,此刻已是一片墨黑。斯特莱克已经在这个小房间里待了很久,可是警察还没有给他做完笔录。很难估量他们这样延长询问时间,是出于真正的怀疑多一点,还是因为敌意。当然,发现谋杀案受害者的人肯定应该接受全面彻底的询问,因为他们经常知道一些情况却不愿说出来,而且常常对案情了如指掌。可是,在侦破卢拉&iddot;兰德里一案时,斯特莱克可以说是羞辱了官方警察,他们当时那样言之凿凿地宣布卢拉是死于自杀。斯特莱克断定刚离开审讯室的那位短发女探长是故意态度强硬,想让他出点冷汗,他认为这种感觉并非空穴来风。而且他认为女探长的那么多同事没必要都跑来看他,他们待着不走,有几个只是朝他瞪眼睛,其他人则说了些冷嘲热讽的话。
如果他们以为这样做给他带来了不便,那可就想错了。他反正没地方可去,况且他们还给他吃了一顿像样的晚饭。如果他们能让他抽烟就太舒服了。刚才询问了他一小时的那个女人对他说,他可以由人陪着到外面的雨地里去抽烟,可是他出于怠惰和好奇,坐在椅子上没动。那瓶生日威士忌还在他身边,就放在那个购物袋里。他想,如果他们还让他在这里待下去,他就把酒瓶打开。他们给他留了一个塑料水杯。
身后的门在灰色的厚地毯上沙沙滑过。
&ldo;神秘的鲍勃。&rdo;一个声音说道。
伦敦警察厅和英国地方自卫队的理查德&iddot;安斯蒂斯笑嘻嘻地走进房间,头发被雨水浸湿,胳膊底下夹着一包文件。他的一侧脸颊伤痕累累,右眼下的皮肤紧绷绷的。在喀布尔的野战医院,他们挽救了他的视力,当时斯特莱克人事不知地躺在那里,医生们奋力保住他那条断腿的膝盖。
第十七章(2)
&ldo;安斯蒂斯!&rdo;
斯特莱克说,握住警察伸过来的手,&ldo;你怎么‐‐&rdo;
&ldo;滥用职权,伙计,这件事我管了。&rdo;安斯蒂斯说着,一屁股坐在那个棺材板面孔女侦探刚空出来的座位上。&ldo;你也知道,你在这儿可不受欢迎。算你走运,有迪基大叔跟你站在一边,给你担保。&rdo;
安斯蒂斯总是说他这条命是斯特莱克给的,这也许是实情。当时他们在阿富汗一条黄土路上遭遇火力袭击。斯特莱克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使他感觉到即将发生爆炸。他看见前面有个年轻人带着像是他弟弟的男孩匆匆逃离路边,他们也许只是躲避枪林弹雨。斯特莱克只记得自己大喊着让&ldo;北欧海盗&rdo;驾驶员刹车,对方没有听从他的指令‐‐也许是没听见‐‐他还记得自己探身向前,一把抓住安斯蒂斯衬衫的后背,徒手将他拖进车的后部。如果安斯蒂斯待在原来的地方,或许就会遭遇跟年轻的加利&iddot;托普莱同样的命运,托普莱就坐在斯特莱克前面,后来只找到他的头颅和残缺的躯干,被草草掩埋。
&ldo;还需要把这个故事再讲一遍,伙计。&rdo;安斯蒂斯说,在面前摊开那份肯定是从女警官那里拿来的笔录。
&ldo;我可以喝酒吗?&rdo;斯特莱克疲倦地问。
在安斯蒂斯饶有兴味的目光注视下,斯特莱克从购物袋里拿出艾伦单一麦芽酒,往塑料杯的温水里倒了两指高。
&ldo;好吧。死者的妻子雇你寻找死者……我们假定尸体就是那位作家,那位‐‐&rdo;迪基是安斯蒂斯的教名理查德的简称。
&ldo;欧文&iddot;奎因,没错,&rdo;斯特莱克插言道,安斯蒂斯眯眼审读着同事的手写笔录,&ldo;他妻子是六天前雇我的。&rdo;
&ldo;当时他已经失踪了‐‐&rdo;
&ldo;十天。&rdo;
&ldo;他妻子没有报警吗?&rdo;
&ldo;没有。奎因经常做这种事:没来由地玩失踪,不告诉任何人他在哪里,然后又回到家中。他喜欢撇下老婆,自己去住酒店。&rdo;
&ldo;他妻子这次为什么找到了你?&rdo;
&ldo;家里日子难过。有个残疾的女儿,钱也不够用了。奎因出走的时间比以前长。他妻子以为他去了一个作家静修所。她不知道那地方的名字,但我核实过了,奎因不在那儿。&rdo;
&ldo;我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去找你,而不来这里报警。&rdo;
&ldo;她说以前有一次奎因出走,她向你们报过警,惹得奎因大发雷霆。奎因那次好像是跟一个女朋友在一起。&rdo;
&ldo;我会核实的,&rdo;安斯蒂斯说着,做了点记录,&ldo;你是怎么想到去那座房子的?&rdo;
&ldo;我昨天晚上发现奎因与别人共同拥有那座房子。&rdo;
短暂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