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目光扫过来,孟璟缓缓掀袍跪下,倒也没为自己辩解,只是多看了楚见濡一眼。
他既然不愿拉楚怀婵下深渊,此前种种谋划便已白费,如今一切都是从零开始,只能见招拆招,自然非得用这事将他一个闲人再度拉到朝中众臣的视线中不可。
但施招之人是楚见濡的话,他有些不敢想,那呆子夹在中间该怎么办。
楚见濡门生甚众,殿内一时叽叽喳喳声四起,附和之人不少。
孟璟冷眼瞧着,忽见右侧曾缙站了出来,道:&ldo;臣乃武将,说话糙,还请皇上见谅。臣昔年乃西平侯之副将,孟都事乃臣亲眼看着长大,自幼聪敏,未及加冠便已为国为军立下赫赫战功,一身赤胆忠心,况孟门五代皆为忠良,自然不会为如此不义之事,还请皇上明鉴。&rdo;
曾缙如今为后军都督府左都督,他这话一出,诸多昔年大将站出来附和,和楚派门生对上。一时殿内剑拔弩张,吵个不停,惹得孟璟脑仁儿都疼。他有些发闷地想,他不是都认下了么,这有什么好吵的,他爹当年带过的这些武官到底是脑子不好还是耳朵不好。
但似乎没人管他,连皇帝也没看他一眼,只是仔细听着殿内的唇枪舌剑,好半晌,孟璟耳朵都要起茧子的时候,皇帝终于出了声:&ldo;孟都事,此事确系你所为?&rdo;
&ldo;是。&rdo;
殿中众人:&ldo;……&rdo;
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
那下一步便该议如何定罪了,孟璟放空了脑袋,等着他们吵了好一阵差不多消停时,这才抬头看了眼楚见濡。楚见濡见他这目光,刚想说什么,忽听殿外有声道:&ldo;臣侍讲楚去尘,有本奏。&rdo;
咦,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众人的目光开始在刚进殿的楚去尘和这俩翁婿之间来回转动。
楚去尘进殿立定,回避了他父亲的不满目光,径直向皇帝回禀:&ldo;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皇上饱读千家诗文,当知赤胆忠心不易,如今鞑靼风雨欲来,朝中正是用人之际,孟都事年少英杰,此等将才,皇上不应先让三法司会审缘由,再谈论处之事么?如此草草定罪,岂非寒天下将士之心,也寒国法之心,还望皇上三思。&rdo;
这话说完,楚派门生连自己人都打,两边唇枪舌战个不停,毕竟是榜眼出身,楚去尘也不肯让步,一时殿内堪比闹市。
好半晌,皇帝看了跪在阶前的孟璟一眼,出声打断了这场争论:&ldo;你可认罪?&rdo;
孟璟缓缓取冠退绶:&ldo;臣认。&rdo;
这次连皇帝都被哽了下,好一阵子,才道:&ldo;先行收监,再议。&rdo;
这出好戏传到楚怀婵耳里的时候,她正带了厚礼补上迟到了好几月的回门,和楚夫人正絮絮叨叨,说孟璟还不错,不是之前他们想象的那样,不必担心。楚夫人听得欢喜,又拉着她问东问西了许多。
她俩正说着,父子俩便吵着架进来了,楚去尘这人本就大大咧咧,压根儿没留意到自家妹子已经回来了,径直提高了声音吼他爹:&ldo;爹你这么参孟世子一本,如今人被收监,爹要怎么和月儿交代?月儿这次可跟着孟小侯爷回京了。&rdo;
&ldo;能怎么交代?我这是救她出苦海,皇帝答应过无论如何留她一命,她那个混账夫君有什么好要的。&rdo;他刚说完这话,一转进门,就看见了正端了杯茶往嘴边送最后却凝成一尊塑像的楚怀婵,顿时噤了声。
楚怀婵怔了好一阵子,楚去尘见事情不妙,赶紧道:&ldo;月儿,哥刚和爹开玩笑呢,你别放在心上。&rdo;
她抬眼看向他,冷声问:&ldo;那我现在回西平侯府,能见到他人平安下朝回府么?&rdo;
楚去尘哽了一下,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她淡淡道:&ldo;你和娘先出去,我有事要问爹。&rdo;
室内没人动作,她猛地将茶杯一摔:&ldo;都出去。&rdo;
瓷片四溅,有一块弹到楚见濡手背,他微微缩了缩手。
楚去尘迟疑了下,过来扶了楚夫人出去。
楚怀婵这才抬眼直楞楞地盯着她这个位高权重的父亲,抿了好一会子唇,才总算问出:&ldo;爹,哥说的是真的?&rdo;
楚见濡颔首。
她苦笑了下,问:&ldo;爹你参他什么呢?能让一位侯府世子当场被收监?&rdo;
&ldo;你知情么?&rdo;他直视她,淡淡道,&ldo;孙俞二人。&rdo;
楚怀婵愣住,迟疑了好一会儿,问:&ldo;爹怎么知道的?&rdo;
&ldo;巡关御史奏的。&rdo;
楚见濡自个儿到上首落了座,不疾不徐地道:&ldo;你既然知情,你说我为什么要参他?目无王法,草菅人命,纵为权贵,又焉能是值得托付之人?更何况,两大佥事佥书至今尚未归位,这事我不参,早晚也必然会暴露,也就是查不查得到他头上的问题罢了。倒没料到此人如此蠢,杀两个人手脚都这般不干净。&rdo;
楚怀婵没作声。
好一阵子,她终于问:&ldo;爹,他是你女婿,后军都督府还剩多少大将,能抵得过你的一小半门生么……皇上如今又崇文,势力这般悬殊,你这样……要我怎么办呢?&rdo;
楚见濡自个儿倒了杯茶,一口气饮尽才道:&ldo;皇帝授意,不然我吃饱了撑的掺和这事?由我牵头,条件是无论如何都保你平安。&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