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想得倒挺美。&rdo;
他对上她的双眸,兴许是因为方才哭了好一会儿,这会儿双瞳尚且湿漉漉的,隐在灯盏之后,看不大真切,却又隐隐透着一股她掩在惯常那份客套礼数之后的不知名的情绪,并不显疏淡。
他毫不迟疑拒绝的难听话倒是就这么出口了,但一对上这双眼睛,瞬间又气焰全熄,讷讷地伸出手去,接过她手里的山楂串。
他低头看了眼,只觉得嗓子眼都泛酸,认真问:&ldo;赔完罪便当真不气了?&rdo;
她&ldo;嗯&rdo;了声,冲他莞尔一笑,方才未尽的泪随着她这动作又径直滑下,她赶紧手忙脚乱地拭泪,孟璟被她这又哭又笑的做派弄得莫名其妙,估摸着这人真的是被温天君下凡时给一脚踹坏了脑袋,这才无论做起什么事来都这般神神叨叨。
他闷闷地想,一会儿回去怕不是要带她去趟荣禄堂,叫她诚心给温天君上柱香,祈祷他下次下凡时别再踢这呆子脑袋了,再踢可真要踢傻了。
&ldo;唉。&rdo;他轻轻叹了口气,想要再说句什么,又觉得他这张嘴若当真哄起这死丫头来,只会越哄越糟,认命地放弃了这个想法,顺从地咬了颗酸果下来。
他方才鬼使神差地尝了口,但因着被楚怀婵抓了现行,只想着赶紧将这丢人糗事处理完,压根儿没来得及品尝味道。毕竟之前被她撞破过,眼下又是被她逼着赶鸭子上架,他发觉自个儿竟然莫名平心静气下来,也就这么感受到了舌尖的一丝酸甜。
楚怀婵就这么托着腮看他,眼睛微微眯成一条缝,见他这般笨拙的样子,轻轻笑了笑。
孟璟一脸慨然赴死的表情将这两颗山楂咽下了肚,还是不明白这玩意儿到底算得上什么美味,问道:&ldo;这玩意儿真这么好吃?&rdo;
&ldo;嗯。&rdo;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单手撑着左脸颊,冲他一笑,&ldo;小侯爷,其实你性子真的挺好的啊。&rdo;
孟璟愣了下,冷笑了声:&ldo;你想多了。&rdo;
他觉得似乎还不够,不能再这么纵容这呆子胡来了,再这么下去,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的,除了那只傻猫,还得再添一个呆子。再加上扶舟东流两个话唠整日在旁瞎叨叨,他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于是他补了句:&ldo;再有下次,我便把你送回京去,告诉你兄长,他这妹子我照拂不起。&rdo;
他话说出口,忽然意识到说漏了嘴,当初她怎么纠缠盘问他都不肯告诉他楚去尘到底同他说了什么,今夜竟然鬼使神差地自个儿主动老实交代了。
这简直就是自个儿扇自个儿耳光!
他一世英名尽毁于此。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僵了神色,正琢磨着怎么补救,楚怀婵就这么看着他不大自在地使出浑身解数妄图恐吓她的样子,不自知地柔柔一笑:&ldo;小侯爷,其实你待我,挺好的。&rdo;
&ldo;我不是真呆子,我知晓的。&rdo;
怎么还越补救越糟了?
他什么时候对这莫名其妙闯进来给他捣乱的女人好了?
他压下心中不知缘由的烦闷,正准备开口反驳,马车却忽然吁停,扶舟的声音传进来:&ldo;主子,有人要见您。&rdo;
楚怀婵在侧,他不便禀明来人身份,孟璟只好自个儿掀帘出去查看。
马车前头立着的人,正是将将才别过的孙南义。
第42章
夜里起了凉风,这会子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孙南义披着件蓑衣,头戴斗笠,若不是脚上穿着做工精细的皂靴,体格又比寻常人健硕许多,看起来竟与普通市井小民并无二致。
方才在马车里,孟璟只顾着怎么宽慰楚怀婵这个说哭就哭的呆子,并没发觉外头已经变了天,他明明将将才和楚怀婵一并在阳河之上看过月亮,这才过去个把时辰,这会儿却只能瞧着细密的雨幕发怔。
他看了好一会儿,目光缓缓从斗笠下移到皂靴上,孙南义跟他三四年,这身形与站姿他太过熟悉,倒不至于换个装扮遮住脸他便认不出来,他没立刻出声,孙南义知楚怀婵同行,只敢低声道:&ldo;有要事向您回禀,并不敢贸然前往国公府,还请您见谅。&rdo;
孟璟垂眸,见着马车旁边的一个浅水凼,青石板地面凹下去一块,雨水浇下,不多时便将这一块凹陷全数注满了水,来往车马碾压过后,坑底积了一层沙,积水也变得浑浊起来。
他返身看了楚怀婵一眼,她虽然有时和他没大没小,但不过是在生活琐事上喜欢压他一头找他不痛快,在这种事上,她则向来很知分寸,当日楚去尘酒后失言她并不接话,只变着法地使他醒了酒,新婚之夜的事她后来也不曾提过分毫,那日在他那儿见着他在看宣府左卫的录册,也是瞥了一眼立即避开了。
眼下她也并未留意外头的动静,而是静静侧倚在榻上,身子滑下去一截,左手撑着身子,右手不自觉地抚上那耳坠子,松鼠栩栩如生,她摩挲了几下,微微失了神。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会子天气已经凉了下来,日间的纱褂并不能御寒,她将披风上的玉花扣扣好,又将竖领往上理了理,将自个儿裹得严严实实。
前襟处,一朵睡莲静静绽在出炉银的缎料之上,半分娇妍,半分柔婉。
他本想叮嘱一句叫她先回去的话,但目光落在这朵睡莲之上,不知怎地没能将这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说出口,他又转身出去,问孙南义:&ldo;要多久?&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