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你有什么想法呢?&rdo;领导说,&ldo;谈谈你的想法吧。&rdo;
我怎么谈我的想法?我还有什么想法?我像个遭了闷棍的人,愣愣地不知道要说什么。我说:&ldo;操,这个校长!&rdo;
&ldo;你变得爱说粗话了。这也不能怪人家校长,人家也没办法,还是谈谈自己的想法吧,你不谈自己的想法叫我怎么办呢?&rdo;领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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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我的脸》第五章(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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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领导:&ldo;我还能回来吗?&rdo;
领导反问我,&ldo;回哪儿呢?&rdo;
我被领导问住了。领导的话很噎人。领导又说:&ldo;要回只好回开发公司,单位上刚刚成立这么一个部门,而且还是在上级领导的直接关怀下成立的,你叫我怎么办呢?总要把好关吧?抽出去的人一个个都跑回来,你说这事怎么办呢?为难呀是不是?&rdo;领导又拉大旗当虎皮。他摇着脸,褐黑色的大脸像皮袋子一样左右晃荡。阳光从窗口退出去。院子里还有知了在叫。我心里有什么在一点点变冷,一点点变硬,然后往下沉。我对领导说:&ldo;这也没有什么为难的,我不干了就是了。&rdo;领导满脸都是关怀,又摇头,并且还咂嘴,说:&ldo;你想好了吗?这事还是谨慎一些吧。&rdo;这真难得,领导这么关怀我,处处替我着想。但是我说:&ldo;不想了,就这样吧,免得你为难。&rdo;领导说:&ldo;你既然这么说我就不好再说什么了,这样吧,你自己写个报告,说说停薪留职的原因,我们再研究一下,这也就是个手续,什么都要手续是不是?&rdo;
我一边往外走一边说:&ldo;是!&rdo;
我背对着大门站着,看了一会儿这幢破败的、总是在不断修复又不断破败着的老建筑,又看看院子里的草和几棵树、一只在被红漆柱子支撑着的廊檐下飞着的孤独的麻雀。经过老胡的传达室时,老胡又把他的脑袋从窗口伸出来,这回他不是让我看报纸,而是问我怎么把脸拉得那么长?他说你的脸成了一条长丝瓜了。我说我可能要离开这个单位了。老胡不信,说:&ldo;怎么回事?开玩笑的吧?&rdo;
我看看他,扭扭肩胛,又抬眼看看晕黄的天,说:&ldo;要下雨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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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我的脸》第六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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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雨季来的很晚,比往年大约晚了两个月,到七月中旬才来,一来就非常凶猛,瓢泼一样,哗哗地下个不停。天空又暗又低,压在人头上。
空气湿得跟水一样,散发着潮乎乎的霉味。我的伤疼得非常厉害。我才吃了不到一个月的中药,根本来不及把伤发出来。痛疼就像一把尖刀或一枚大针,在胸部、背部、腰胯和腿、肩膀和手臂之间游动……血在这些地方流得很慢。我发现血液流动的快慢跟雨的大小有关系,满城都溅着雨烟,冷风嗖嗖地四处乱钻的时候,我觉得我的血液就会凝滞不动,疼痛就会非常锐利地剜割我。疼痛就是一把阴森森的刀。我一天到晚紧紧地皱着脸,实在疼得过不去的时候,我便吞几片镇痛药。
雨水在满街流淌,街就像是一条河。这个多年来一直积水的城市,近几年发展太快,排污泄洪一直是个问题,而且是个年积月累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的问题,一到雨季这个问题就变成了一条河,就满街都是浑黑的浊水,所以我们也都司空见惯习以为常。我们不但习惯了满街污水,还习惯了废纸、塑料、破鞋等等诸如此类的漂浮物,还习惯了满街游荡的像炸臭豆腐一样的气息。那天我站在区法院门口等的士,就有一只肿胀的死鼠从我面前漂过去。因为习惯,我连眉都没有皱一下。
我不知道区法院为什么要选一个这样的日子开庭。连他们的墙壁上都长着绿斑,椅子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空气里毛茸茸的全是霉味,难道在这样的日子审理这样官司会有什么特别的意义?阳光灿烂的日子便审理那些充满阳光的官司(有这样的官司吗)?雷声大作时便惩罚恶贯满盈的凶残歹徒?春天是春天的案子,秋天是秋天的案子,像我这样不明不白的官司就需要这样混沌不清的雨季?我忍受着伤疼,坐在法庭里水渍渍的椅子上胡思乱想。
我也不知道我的官司是输是赢。法庭说我是有理的,说南城晚报的确是有不谨填的地方,是伤害了我的,因此南城晚报原则上要向原告口头道歉,至于道歉的内容,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哪些人出面,则由双方具体协商。
我问何律师:&ldo;我们是输了还是赢了?&rdo;何律师笑吟吟地龇着两颗飘牙说:&ldo;当然是赢了呀。&rdo;我说:&ldo;赢了?&rdo;他说:&ldo;赢了。&rdo;
这么说我赢了,我应该做出很高兴的样子来。可是我一点都不高兴,又浑身伤疼,又在这样的鬼季节,我怎么做得出高兴的样子来呢。何律师说赢了你不高兴?我皱着脸说:&ldo;高兴?哦,我很高兴。&rdo;我反问他,&ldo;我为什么不高兴呢?&rdo;
南城晚报是由鼓着一双金鱼眼的江南生到的庭,他也笑吟吟的,那张被我泼过一杯咖啡的倒挂脸收抬得光光的,眼镜片朝我一闪一闪。他把一只手伸给我,想跟我握手,我装着没看见,他便把那只手放在粗膨的肚子上,说:&ldo;我们定个时间吧。&rdo;我说:&ldo;算了吧。&rdo;我见一辆的士来了,赶紧伸手拦住它,从区法院沉重而气派的门檐下跑进大雨中。江南生在后面叫我,&ldo;你不是赢了吗?怎么又算了呢?&rdo;何律师也在叫,&ldo;徐阳徐阳!&rdo;我头也不回,钻进车里就叫司机快走。司机说:&ldo;有急事吗?&rdo;我说:&ldo;有。&rdo;的士便挂着两片水瀑,像摩托艇似地哗哗响着往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