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正岐无奈地抽了抽嘴角。
“还记得快一个月前的公交爆炸案么?”
原鹭的玩笑心淡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也慢慢冷了下来,轻声地“嗯”了一句,状似平静地说:“不是早就当做个案处理了么?反正刘法严也死了,这案子查无可查,证无可证,上面不松口谁也没法报。这是桩死案,大概永远也没有见光的那天了。”
乔正岐听出她话里的不平,看着她说:“那你知道刘法严还有一个七岁的女儿么?”
原鹭点点头:“不是说送平西社孤儿院去了?”
刘法严父母早亡并无兄弟姐妹,妻子又是早年被养父母弃养的二次抛弃孤儿,如今两人双双撒手,留下一个无人照顾无人监护的女儿。
乔正岐摇了摇头:“高如健那边也没了一条命,何况还是他亲侄子,这件事自然不会轻易罢手。刘法严的女儿被黑户了,在被送孤儿院的前一天,而且平西社院长明确拒收。”
原鹭张了张嘴,实在不知该说什么,那些人对着一个才七岁的孩子做了这些龌龊的事,黑户意味着什么?这是对一个人人生的毁灭,在中国这方土地,没有户口寸步难行,坐车买不了票、银行办不了卡、就连最基础的义务教育也将享受不到。
“如果媒体能站出来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也许那些人就不会这么猖獗了,况且何至于对一个小孩赶尽杀绝……”原鹭低着头,弯着身,整个人趴在栏杆上。
乔正岐抬头看着月色:“没有人会说真话,说真话所要承受的重量实在太沉重,谁也负担不起。”
原鹭问:“你知道那个女孩儿住哪么?”
乔正岐:“你只是去看看,还是你想帮她?”
原鹭:“这有什么区别吗?”
乔正岐默了一下,才说:“我不想你卷到这个案子里面,人道主义的前提要保证自身安全,而且,一旦开始,你就会没有结束的那天。”
“……结束什么?”
“会上瘾,那种想拉人一把,把他们从地狱里拼命拉出来的感觉。”
原鹭好奇地转头看着他,发现凉凉的月光投射在他的脸上,他细密的长睫下面被筛出一道浅浅的阴影。
“你还记得林姿么?”
原鹭点点头,那个冷艳如玫瑰的女人。
“她的前夫冯铭,也就是我在mit的学长,当初也是因为卷入了一个国际大案,他本是出于好心想为嫌疑人脱罪,甚至已经化验出了十分有利于嫌疑人的证据,可是在上庭前一夜被枪杀在实验室,那份化验报告至今不知所踪。嫌疑人是他在大学期间同系不同专业的校友,如果不是那个人的父母从国内飞来苦苦哀求冯铭,冯铭也不会参与到这个案子里。”
“林姿当时很反对?”
“不但反对,还一气之下带着所有的行李飞回了国内。冯铭当时因为这个案子整整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三个多月在实验室里几乎不眠不休就为了做出那份化验报告,林姿气得去砸了实验室,冯铭却只淡淡回了句‘如果离解脱只差那么一步,你会明白这是一件开始了就再也停不下来的事’。林姿知道他陷进去了,只好选择回国,让双方都先冷静下来。”
“那林姿期间还有回来么?”
乔正岐摇了摇头:“没有,直到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见。她得知冯铭的死讯已经是冯铭死后的第三天了,所有人都以为那晚的枪声只是实验室一次正常的实验失败爆破声。”
原鹭叹息了一声:“有时候一个转身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乔正岐把看着月色的眼睛转回来,盯着她,说:“所以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沾手这些事,如果不得不沾手,我宁愿那个人是我,我会做你的双手,替你完成你所有想做的事。”
原鹭默默地望着他,忽然有一瞬的冲动想哭。
眼前的这个男人,说着世上最动听的情话而全然不自觉,冷峻的表情之下是一颗温柔细腻又强大的心。这一秒的她好像真的就陷进去了,陷进了他给她亲手铸造的金丝牢笼。
“好啊。”她吸吸鼻子说:“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明早起来能喝上一碗陆家桥菜市口滚烫浓稠的酸辣汤,多要一个面筋团子。”
乔正岐刮了刮她的鼻子,居然很温柔又很认真地说:“好。”
他对她的纵容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原鹭可舍不得自己这么快就被天上的神明惦记上,推推搡搡地说:“逗你的,谁要你真去了?赶紧去睡,都要一点了,明天难得周末,好好休息。”
乔正岐掐了掐她颊边的肉,抱怨:“难得两个人呆在一块,你就这么想赶我走?”
原鹭伸出右手摊平,摆出要把他扫地出门的架势:“请吧您,我困了。”
乔正岐痞痞地歪着唇角笑:“要不要我帮你卸妆?”
原鹭瞪眼:“你妹!我看你是揩油揩上瘾了,上回我醉了那回我还没追究,帮我卸妆卸得整个唇肿得跟嘴被炮轰了似的是怎么回事?”
乔正岐笑问:“我妹不就是你么?”
原鹭叉腰:“无赖!这会儿认我是你妹了?有你这么禽兽对自个儿妹子下手的哥么?你……”
乔正岐见势不妙背对着她打了噤声的手势,顺势逃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