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对于平民还是贵族来说,舞会都是一个重要的社交场合。人们利用这个机会结识新的朋友,巴结有权势的大人物,或是彼此吹嘘自己生活中的得意之处。普通人家经常举办舞会来给年轻男女们一个互相了解的机会,期望他们能像《傲慢与偏见》中的伊丽莎白和达西一样喜结连理;而许多生活糜烂的埃拉西亚贵族则把这当做发生艳遇的好机会,他们就像《包法利夫人》中的拉韦杰老公爵那样,犹如被本能所支配的公狗一般,过着荒淫无度的生活。
当然,也并非所有人都能在这种场合左右逢源。肖依旧带着其他弟兄们卫戍在宫门外,在负责安全的同时监视王党的动向,或者说倒过来,在监视王党动向的同时负责安全。罪骑士卢卡斯则带了几个人,分散在舞厅的四角,以防一些意外的发生。他站在大厅的角落,远远望着宫廷音乐室穹顶之下那些衣着光鲜的来宾们,脸上毫无表情——————和这么多大人物们共处一室原本是个巴结逢迎的绝佳机会,但年轻的骑士却沉默地倚在角落中的立柱上,漫不经心地啜着杯中的美酒。
这次舞会的规格很高,公主殿下几乎邀请了整个狮心城的高层勋贵,这里面有朝廷重臣,也有教廷方面的神职人员。他们中的许多都身份尊贵,或是手握实权,也只有一国公主的面子能让这么多大人物齐聚一堂。
眼前是一片歌舞升平,卢卡斯却不知为何想起了故乡圣伦港的滔天海浪,那海浪一会儿变成迪雅漫无边际的骷髅大军,一会儿变成远东席卷天地的兽人浪潮,最后云消雨霁,定格成了一张张死去同伴的脸。
他轻轻摇了摇头,仰首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如果可能,他希望这个晚上就在这灯红酒绿中静静地过去,但有人偏偏不让他如愿。
“啊哈!看看这是谁?罪骑士卢卡斯!”
和夸张的招呼声一起出现的,是一位有着一头浓密黑发的年轻人,他穿着做工考究的燕尾礼服,一手擒着酒杯,一手亲昵地箍住了卢卡斯的脖子。
后者皱了皱眉,有些犹豫地说道:“阿贝尔,对不。。。。。。”
年轻人打断了卢卡斯的话语:“自从你回来以后,我们还没有见过面呢!想想看,我们上次见面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一年?艾拉在上,这一年发生过的事情可真不少。还记得去年我们的那次聚会吗?”
提问者并没有停下来等待回答,而是径自说了下去。他的语气依旧热情,但是眼神却越发冰冷。
“去年的这个时候,你还是光芒万丈的剑术天才,圣殿骑士团团长的第一副官,莉迪亚的未婚夫。。。。。。说到这个,莉迪亚人呢?哦,对了,你杀了她。一起被你砍下头颅的,还有那个当年把你捡回来的老糊涂。”
和熙的春风转眼化为了冷冽的冬雪,卢卡斯反而冷静了下来,他看着阿贝尔的眼睛,平静地说道:“对不起,阿贝尔,但当时我没有选择,你知道发生了什么的。”
“多么诚意满满的道歉啊!如果死去的不是我的父亲和妹妹,或者做出这一切的不是我曾经的兄弟的话,我说不定都会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原谅你!”
“阿贝尔,他们不止是你的父亲和妹妹,也是我的父亲和未婚妻,同时也是主教大人的弟弟和亲侄女,而主教大人已经赦免我了。”
“但是我没有!”年轻人突然咆哮道,“而且永远也不会!”
音乐厅里静了一下,四周的宾客纷纷向这里看来,有些人认出了阿贝尔,向他点头致意,然后出于礼貌装作没看见后者失态的样子,更多的人则偷偷瞄着这位年轻的显贵和他身边的圣殿骑士,猜测是什么事情惹得这位主教大人的亲侄子在舞会中大动肝火。
似乎是为了满足他们的八卦欲望,他们随即看到阿贝尔·纽曼子爵大人就这样勾着那个骑士的肩膀,冲着四周挥起手来。
“诸位!诸位!”他高声叫喊着,直到确定自己已经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我要郑重向你们介绍——————最年轻的大地骑士、号称圣堂教廷百年来最有天赋的战士——————罪骑士卢卡斯!”
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然后又开始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夫人和小姐们开始窃窃私语,先生们则在交头接耳之余投来打量的目光。这个名字仿佛是扔进了平静湖面的一粒石子,在整个舞厅中掀起了层层涟漪。
“罪骑士?是哪个罪骑士?”
“还能有哪个罪骑士?那个从迪雅回来的魔鬼,那个屠戮成性的刽子手!”
这样压低了音量的评头论足在来宾们之间传递着,就算偶尔有涉世未深的千金小姐表示“就是他吗?看起来是个英俊的绅士啊”,也会立刻有一旁的男伴向她解释这个绅士是如何十恶不赦,手上沾满了鲜血。
敌人的。
还有同伴的。
流言和季风一向是传播得最快的两样东西,即便迪雅那个亡灵国度和狮心城之间相隔着数千里,也不能阻挡人们插上了翅膀的八卦欲望和想象力。去年那个任务的真相被主教大人亲自下令封锁,只有寥寥几个高层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唯一活着回来的,并且随即被教廷褫夺了一切荣誉的卢卡斯,在人们的猜测中逐渐成为了罪魁祸首。此时,舞厅中众宾客们看向卢卡斯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头稀奇的凶兽,混杂着谨慎、好奇、厌恶的情绪。
阿贝尔有些快意地看着周围人群的反应,他附在卢卡斯的耳边,轻轻说道:“你配不上纽曼这个姓氏,我父亲把它给了你,现在我把它收回来。你这辈子都将是罪人,背负着弑妻弑父的罪孽,永远无法被宽恕!”
年轻的骑士轻轻颤抖了一下,这立刻就被用手臂把着他的阿贝尔发现了,后者用近乎冷酷的语调向四周说道:“诸位,他同时也是那个杀了自己所有属下、同僚和上官的刽子手——————至少传到我叔叔桌上的邸报上是这么写的。”
众所周知,他的叔叔是伊塞留·纽曼,那位权势滔天的红衣主教。
阿贝尔的话无疑从某种程度上证实了流言的真实性。狮心城的贵族圈子里充斥了各种各样的八卦秘闻,在场的先生女士们也早就耳闻,有一位绰号“罪骑士”的教廷圣殿骑士,在帝国接壤迪雅的边境线执行任务时,犹如得了失心疯一般杀光了自己的战友。这个传闻在平时只是帝都贵族圈中茶余饭后的谈资,但当传闻中那个满手血腥的疯子骑士真正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并且由主教大人的亲侄子确认过传闻的真实性后,来宾们才发出了阵阵的惊呼。
真正的惊呼。
一位上了年纪的夫人指着卢卡斯身上圣殿骑士的制式软甲叫喊道:“这样的屠夫!这样的刽子手!教廷方面居然还让他来保护我们的安全吗?天哪!阿贝尔子爵先生,请做些什么吧!把他驱逐出去!这样的疯子不该出现在这里!”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着,不管怎么说,谁都不会希望和这样一个疯子共处一室。有些冲动而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甚至已经开始跃跃欲试,他们一厢情愿地把这看成了在异性面前一展身手的大好机会。
牧走进音乐厅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