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守业被校长安排教小学一年级的语文和数学。对于教学,于守业很陌生,但对初级的语文和数学,他还是能胜任的,何况不管他愿意与否,他也只能这么做,毕竟眼下的身份就是个老师。
陆城经历了刚刚解放时的喧闹和纷乱,现在一切都走上了正规,稳定的陆城百废待兴,人们忙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工作,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
于守业的老师职业是稳定的,但心却从没有踏实过。他一直关注着国共两党的消息,终于有一天,他在报纸上看到一条特大新闻‐‐百万大军冲破长江天堑,把革命的红旗胜利地插在了总统府的城门上。他看到报上的标题时,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但看到那副新闻照片,他相信了,心就凉了一大截。国民党把南京大本营都丢掉了,真的是一溃千里。他原本指望国军能调整兵力,养精蓄锐,有朝一日杀回来。可眼前的一切,国军离他越来越远了,有种被人遗弃的感觉。他想哭。
那阵子,校长会经常找到他。校长四十多岁,戴眼镜,穿中式服装,让人一看就是个知识分子。校长姓刘,叫刘习文。刘习文校长每次找到他,都是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然后和他交流报纸上的新闻。刘校长总是把解放军称作是&ldo;我军&rdo;。刘校长笑着说:我军冲过了长江天堑,解放了南京,老蒋这回连个窝都没有了。
于守业忙应着说:那是,那是,看来国军真的不行了,一打即溃。
刘校长就哈哈一笑,重重地拍一拍他的肩膀,丢下一句:安心当你的老师,混口饭吃吧。
他是在陆城解放前夕,被人介绍给刘校长的。刘校长当时二话没说,就收留了他。来到学校后,他才听说,刘校长来到这个学校也没多长时间。原来的校长,在解放军兵临城下的时候,带着家眷出城了。前校长据说是个商人,后来投资办起了这所学校,他是怕共产党打土豪,才溜走了。于是,刘校长就来了,听了解刘校长底细的人说,刘习文校长以前在陆城的政府里当差。
刘校长这么说,仿佛看出他并不想安心工作似的,他这么一想,心里又是一紧。他来学校时,带他来的人介绍他是个学生,兵慌马乱的想找到混饭吃的地方。介绍人他也不认识,听说和刘校长是熟人,把他领来后,就借着夜色走了。那会儿,他只知道,这一切都是中统局的人安排的。
后来,他发现刘习文校长总是在有意无意地观察他,有许多次,他的目光和刘校长的目光碰到一起,刘校长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慌乱地躲开了。从那以后,不论他在干什么,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跟着他。这一发现,让他一惊,有时会惊出一身冷汗。刘校长到底是什么人?他这么自问时,当然也没有答案。但一想起刘校长,心里就不踏实。平时刘校长和他的交往与人并没有两样,背着手走过来,笑眯眯地问他工作和生活上的事。有一次,刘校长还拍着他的肩说:小于呀,你也老大不小了,在陆城该有个家了。
一说到家,他就又想到了小莲。小莲还好吗?她去了哪里?想到小莲,他的心一紧一抽的,往昔的情景又一幕幕地浮现在他的眼前。
3037的10月1日
现实中他叫于守业,是陆城一所学校的老师,然而他还有着另外一种身份‐‐代号037,那是中统局赐予他的代号。在陆城刚解放那阵,兵慌马乱的,他并没有接收到有关特殊任务的指示,仿佛被中统局给遗忘了,除了那份白纸黑字、大红印章的委任状外,没有任何与中统局有关系的证据。恍惚间,他觉得所有的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那么不真实,还有一种荒诞的味道。他为了让自己走出这样的梦境,在夜深人静时,撬开地上的砖,拿出委任状,借着手电筒的光亮,一遍遍地看着,甚至还用手狠狠地去掐自己的大腿,才发现这一切都是真的。于是,他又口干心跳地把委任状深藏在地砖下,然后只剩下惴惴不安的期待了。
他第一次接受到任务,是在一个夜里。
那天的夜晚和所有经历过的夜晚没有什么不同,外面有风,吹得树木沙沙作响。后来,他听到有脚步声停在门前,接着&ldo;叭&rdo;一声轻响,什么东西从门缝里塞进来,落到地上。
他蹑手蹑脚地下地,轻轻推开门,借着月光探出头来,结果什么也没有发现,门外只有风响和满地的银辉。他怀疑刚才的听力,以为是错觉,当他关上门,就发现了地上的信封。他拾起信封,心&ldo;怦怦&rdo;地跳成一团。手电筒下,他看清了信上的内容,信是用小楷写的,内容如下:
037,勿必于10月1日前,赶到北京前门大栅栏旅店。具体任务到京后,有人安排。
信中没有落款,没有时间,尚存着一股墨香。他的手在抖,心在跳。作为代号037的特务,他还是第一次领受这样的特殊任务。孤独的他,此刻初次感受到自己并不孤单,原来还有和他同样肩负着特殊任务的人,在与他并肩战斗。此时,他有了种神圣和使命感。
他关掉手电筒,把那张散着墨香的信,揉成一团,塞到嘴里,用力地嚼着,最后狠狠地咽了下去。这时,他的脸上有了一层泪光。
当前的时间为1949年9月中旬,他就要去北京执行特殊任务了。那一阵子,人们都在议论着新中国的开国大典,庄严的1949年的10月1日已经不再是秘密了。共产党知道,国民党也知道,老百姓们也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