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为了她买一件漂亮衣服大发雷霆,而他们的月工资加起来超过万元,在本地属于中产阶级之上;他也会为了她和朋友聚会晚归而埋怨一个晚上,而她的聚会,不过是例行与人交际的本分而已;他还会为了她做的菜偶有失手而唠叨、挑剔好几天,却不想每个人都非圣贤,带着孩子、每天上下班辛劳的她怎么可能完美无缺地做好每一件事?
所以说,一件事走到它的尽头,是从一开始就注定的。当她和他走到一起的时候,她因为过多地想了自己有关剩女的尴尬,而忘怀了两情相悦的初衷,最终导致了她走进了一场失败的婚姻。这失败的背后,她也只能渴饮苦酒,对着明月嗟叹了。
但再仔细想想,前夫所以那样胡作非为,难道跟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吗?当初自己一心要嫁给吴曦明。可是因为前途,因为父母不允许,因为吴曦明还没有立世的本钱,二人痛别校园。那一夜,她和吴是坐着、哭着度过的。想着从此后不能相知相爱,所有的希望都变得没了生气。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一起了,最终两个人深深长吻,站在午夜的凉风里诀别。应该说,那一吻虽然是在当夜便随风去也,但在情感上却不曾消散,甚至一直吻到了她的新婚之夜。
是夜,她的新婚丈夫满怀惊喜地邀她同床,却被谢绝了。而且当时她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武大郎。她甚至还邪恶地想过,或许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潘金莲,因为丈夫不济,最终堕落成一个见一个英俊勇武就爱一个的、有着偷人癖的坏女人。理性打败邪恶的时候,她也仍然不甘心。她常常望着同一屋檐下的这个人想,你是形体上的矮子其实没有关系,只要不是行为上的矮子,思想上的矮子就行了。后来,她的同事见过她丈夫的,都夸她找了个&ldo;英俊潇洒&rdo;的丈夫。她也曾回到家中仔细再审度眼前人,发现其实他真的并不丑陋,也不猥琐,个子虽然不太高,可也没到跟武大郎相比拟的程度。可是为什么当初她就觉得他一无是处呢?
云舒终究没有变成一个坏女人,虽然新婚当夜没有与丈夫同房,若干日子之后,还是屈从了。有屈从,自然就会有不舍。对于女人来说,当她的肉体被占有之后,自然就会对占有者产生一种莫名依恋情愫,这是人性使然,她改变不了。虽然在思想上,在情感上,她念兹在兹思念的人,爱着的人不在眼前,可毕竟人不能抱着幻梦过一辈子。所以接下来就是认命。而认命到最终还是被命运戏耍了一次,前夫不负她所望,终于现出了他行为之矮、思想之矮,直至最终二人不得不离婚。
离婚那天,他还对她的决定不能理解。他说,难道你忘记了我们一起放过的屁,听过的歌,啃过的猪爪,喝过的老酒?那是我们一起走过的时光啊,怎么就不能够和我一起接续着走下去呢?
她说,你现在不仅仅是精神出轨,连肉体都频频出轨,叫我如何能够把背叛当成一杯琼浆喝下去,从此对你宽厚无疆?
他却说,帝王将相时代,女子就是物品,是衣服,可以随手招来,挥之即去,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你们女人所以小气,就是因为放不下。今后学着放下吧,不放下,永远没有快乐。
正在浮想不已的时候,骆芷兰来电话。
云舒已经有月余不见芷兰了。上一次在聚会上见过之后,芷兰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在大学里的芷兰,是乖巧沉默的,可是现在的的芷兰,不仅活泼优雅,而且对人处事很有自己的一套,话里话外,她似乎能读懂每一个在面前走过的人。芷兰前一段时间答应自己有空来她的城市,教她画墨牡丹。墨牡丹很美,云舒觉得。因为俗世的牡丹很华贵,可能是基于它鲜艳的色彩和超大的花型。但落于宣纸上的墨牡丹则不然,它去掉了缤纷的色彩,代之以浓淡深浅不一的墨色,故而让牡丹显得典雅高贵。
芷兰在电话里说,自己已经在路上了,而且还专门带去一位会画墨牡丹的老师。这位老师本是要去姐姐所在的城市开会的,我也正好有一个会要开,二人同行,就推荐给你吧。
云舒被吓了一跳,她说,你随便就绑架一个人给我当老师,人家愿意吗?
当然愿意。芷兰说,他说了,最喜欢的就是有学养的学生,因为不必把文化发展史也一并灌输一遍,太累。
噢,是吗?云舒还是有些忐忑,她说,你们想吃什么?我专门设宴款待你和我的未来老师吧。
芷兰说,姐姐真是聪明,款待自然是应该有的啦,就您那最贵的大酒店吧,我们去喝碗豆腐脑。
啊?你想喝豆腐脑?云舒没太弄懂骆芷兰的话。
骆芷兰笑着说,跟你开玩笑呢,我们都不是正经吃货,能吃饱就行,找间环境好的,幽闭的,三菜一汤,吃饱就撤,然后到你家去教画牡丹,再然后就各回各家。
云舒说,敢情你这次来是为工作,不是专程为我啊。
芷兰笑说,都有了。
云舒说,你就编吧,骆大编辑。
芷兰笑得更欢,她说,我现在都不编了,管编辑了。
云舒说,那就是特大编。
说说笑笑,云舒已然把吃饭的地点定下了,并且为芷兰和那位老师定下了房间。
午后时分,芷兰他们到了。
云舒发现和芷兰同行的竟是一位男士。于是暗自汗颜,幸亏自己定住处的时候,要的是两个房间,不然……
芷兰介绍说,姐姐,这位就是我说的那位墨牡丹大师,何其白。
何其白长得很黑,但浓眉大眼的,长相很周正,四十八九岁的样子。见芷兰介绍美女和自己认识,忙伸出手去。因见对方没有伸手,很快又缩了回去。
云舒正在愣神,她觉得这何其白一点也不白,真是名不副其实。想着就有笑的冲动。偏在这时,她见对方伸出了手又缩了回去,想是对方觉得女士不伸手,自己先伸手显得不礼貌吧。于是忙伸手和对方握住。但当她按照社交礼节,很庄重地看对方的脸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笑了,因为她实在是觉得,这个长得很黑的老帅哥叫何其白,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你笑什么?何其白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看她,又看看骆芷兰。
芷兰笑说,还不是因为您老的名字?何其白!你说你爸妈怎么想的,明明是个黑炭头,偏偏取名何其白?
何其白也笑了,他摸摸自己略显荒芜的头顶说,都怪岁月啊,岁月是把杀猪刀,是他把我一个白面书生变成了黑脸汉。
你以前很白吗?多久以前?骆芷兰追问道。因为在她的印象里,这位何其白就没有白过。
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何其白说。
噢,有故事。骆芷兰说。
云舒说,我最喜欢听故事。
何其白在旁边插话说,我最喜欢讲故事。
你们两个一个喜欢讲,一个喜欢听,不如就约定搭档一把呗?骆芷兰笑望着云舒。
云舒说,你们还要不要吃饭?花银子的可是姐姐我,我都交下定金了,时间太晚订下的桌被人抢了咋办?
好吧好吧。骆芷兰忙拉着二人去就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