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他自李明堂那里得了消息,不知皇后娘娘竟然效仿花木兰,就驻扎在嵩城,还隔了好几级当了自己的下属,是以马不停蹄地赶过来请罪。他到的时候梁冠璟还贴着小胡子在校场边的发令台上坐着喝茶,夏日炎热,她布衫下绑了束胸的带子,汗水都快浸透了,台子下惜玉在教士兵们马上骑射,常清河见了大步抢上前,梁冠璟真担心他会下跪,好在他走得近了只拱手一揖,“六爷能否借一步说话?”
梁冠璟因得昨日在春福里丢了大丑,本来都不想露面了,又觉得自己越不露面,越是尴尬,倒让底下的弟兄们多想了,反正他们男人吃喝嫖赌互相都不当回事,索性更要厚着脸皮来营里,倘有几个不开眼的来开她和千山雪的玩笑,她可以说点浑话搪塞过去。她昨夜在李明堂面前暴露了身份,心里已经盘算好了常清河会来,果然,才喝了几口茶,就要硬着头皮接见龙威卫指挥使大人了。
两人进了议事厅,还故意把李明堂留在厅外望风。待屋里只剩下两人,常清河当即跪倒,拿腔拿调地说道:“龙虎卫指挥使常清河参见皇后娘娘,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娘娘恕罪。”
梁冠璟并没有去扶他,这样说起话来显得自己更有气势一些,她后退两步坐到上首的太师椅里,翘起二郎腿,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心安理得接受常清河的大礼。
“常清河,这世上敢打本宫巴掌的,除了你,没第二个人了。”梁冠璟心道她这话并没有错。韩成玦不算人,至少不算个男人。
常清河赶紧磕头,整个人伏到地上,姿态是低到尘埃里去了。
说着,梁冠璟又淡淡一笑,“不知者无罪,本宫又怎么会放在心上呢?况且你那天打董六一巴掌,训斥董六的话也没有错,身为边关守将,你做得很好。”
“臣惶恐!”
“不过……”梁冠璟口气一变,声色俱厉,“你毒害梁玄琛,让他双目失明,这件事不能就这么放过你。他是我的三哥,是国舅爷,梁家满门英烈,我兄长数人,如今只剩得这么一个哥哥了,你竟敢如此害他,实不能忍!我正准备去找你,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皇后娘娘,可否容小的解释清楚?”常清河又磕了头,完全不敢抬眼。
“你毒害他,竟还可以解释?”梁冠璟质问。
“回皇后娘娘,当年国舅爷被毒害,时值七王之乱,是宁王授意,康王下令,接令的正是在下。小的在康王麾下,职责所在,不敢违令。”常清河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梁冠璟冷笑,“怪你有眼无珠,不早日弃暗投明。康王是皇嗣,皇上都诛了他九族,你这为虎作伥的爪牙是施了什么手段,竟让你逃脱了?”
“回皇后娘娘,是国舅爷不计前嫌,亲自向皇上求情,皇上才特颁密旨赦免了罪臣。臣领旨谢恩后,便升任镇抚,调往山海关驻守。”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梁冠璟竟也不好为难他了。这件事当年肯定是刻意瞒过了她,所以她非但完全不知道,连常清河其人都没怎么听说过,还道是七王之乱时被策反后弃暗投明的一员猛将。大概梁玄琛知道皇后妹妹不会甘心放过这个人,特意跟韩成玦交代了要隐瞒真相。
梁冠璟只能讽刺常清河,“自古只有论功行赏,你倒是因罪升官,因祸得福了。你给我抬起头来!”
常清河依言抬头,眼睛还是恭顺地只敢看梁冠璟未翘起的左脚脚面。
“长得的确威风凛凛,颇有几分姿色,怪我三哥好男风,竟然为美色所惑,不忍怪罪于你。”这话就很侮辱人了。
果然常清河又是一低头,“禀告皇后娘娘,国舅爷与小的绝无半分私情,他看不上小的,但是仍然胸怀广阔,豁达洒脱,认为小的好赖也算有点才干,明珠暗投乃是为了报康王知遇之恩,是以求皇上网开一面绕我一死。小的便一心报国,鞠躬尽瘁,领了兵去山海关镇守。”
梁冠璟唇边擒了一抹笑意,“既如此,怎么去年春末跑扬州骚扰我三哥?六月索性请调雁门关了?还不是因为你听说我三哥到了嵩城?”
这下常清河说不上来了,他纠结一番,索性不要这张颇有姿色的脸了,“回皇后娘娘,是小的垂涎国舅爷,死皮赖脸地来找他。皆因小的去年初的时候打听到国舅爷和他那个相好的已经分道扬镳,小的便又心思活络找过来了。”
梁冠璟一拍桌子,“放屁!你索性说查探到国舅爷勾结蒙古人通敌叛国,要来雁门关前挡他,让他迷途知返,本宫还敬你是条汉子,想不到你却拿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来诓骗本宫,你还要不要脸?!”
常清河道:“属下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谎话便叫我五雷轰顶,天诛地灭!小的对国舅爷一片痴心,至今二十有七不曾婚配,皆是随了国舅爷的心性,小的知道他就是不肯娶亲才被梁老将军赶出家门,是以小的也发愿终身不娶,只为了等他终有一日对小的……”
“行了行了,不堪入耳!”梁冠璟打断他。
常清河低头应了,又道:“这些暂且不说,皇后娘娘说国舅爷勾结蒙古人,通敌叛国,这我是不答应的。小的手下暂且不说,便是千户董一鸣手底下也有不少关外降兵是蒙古人,若是跟蒙古人同席而坐称兄道弟便是通敌叛国了,那你我岂非都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