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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第1页）

刘景微微张着嘴，半天没有吐出一个字来，过了片刻，他才低声道：&ldo;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哥，可是我……我从前一直以为你信任丞相，就是因为……因为信任他，没想到你竟想了这么多。&rdo;

刘符微微一笑，&ldo;因为我不是同你想象中的一片赤子之心而失望了?&rdo;他摇摇头，看向案上的桑葚，&ldo;从前我因为丞相只知谋国不知谋身而对他大发雷霆，嗯……那还是称王时候的事儿呢，后来读了萧何下廷尉、徒跣而谢故事，心中不是滋味，又送了丞相一块白壁，让他以此为信，其实一块白壁又能什么用呢?那时候我倒确实是&lso;赤子之心&rso;，对他赤诚不假，可对周发这般的人同样也掏心掏肺，以为我若诚心待人，他人必不负我。如今周发反迹已露，自不必提，可提防了周发，还会有张发、李发，我若仍是如此，将来总有一个要让我吃苦头‐‐为国者，总还是不做赤子的好。&rdo;

刘景点头，&ldo;王兄所言甚是。&rdo;他仰头想了想，忽然道：&ldo;等等‐‐刚才不是在说，限制丞相每日政务的事么?&rdo;

&ldo;哎，刚才算是白说了，你说我从前夸你聪明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天呢?&rdo;刘符无奈地叹了口气，&ldo;我缩减了丞相每日处理政务的时间，可政务一直就是这么多，他从前总是动不动熬到深夜，如果没有时常出去掏个鸟蛋、摸只河虾的话，那么现在一定忙不完。忙不完，就少不得要放权于下，这样反而更易笼络人心、结为朋党，成了棵大树给人遮阴纳凉。所以我才说，我这样做是因为信任他。&rdo;

刘景脸色一红，&ldo;我刚才只是一时没有想到这里而已。王兄自称信任丞相是因为他从不结党，现在却因为信任他而主动给他结党的机会，似乎有些自相矛盾?&rdo;

&ldo;有什么好矛盾的?&rdo;刘符不甚在意地道：&ldo;从不吃螃蟹的人，难道你将螃蟹放在他手上，他就会吃么?&rdo;

刘景疑惑已解，捧过桑葚吃了起来，&ldo;我记得之前你听说百姓拦住丞相车架，还有点闷闷不乐呢。&rdo;

刘符怕又弄脏了手，忍住没吃，只道：&ldo;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啊，不要翻旧账。&rdo;

刘景又吃了一阵，动作渐渐慢下来，&ldo;无论是赵、齐，还是南梁，宰相似乎都不像我大雍一般权重。&rdo;

刘符点头，&ldo;不错。我放重权给丞相，其实是逆势而动了。&rdo;

&ldo;嗯?为何逆势?&rdo;

&ldo;宰相之权即为外廷之权，若削之过甚，明君雄主自可大权独揽，可从无一朝能代出明君，凡有常君、庸君、昏君，无力主政时，又不可能再将权力还给外朝，自然要倚仗内廷，到时就是宦官弄权、外戚干政，历代未尝有不由此而衰者，除去南北五代之外，亡于宦官外戚的，总比亡于权臣之手的多。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可那又怎样?权力总是握在自己手里才踏实。最一开始三公坐而论道，怕三公权力太大，于是设尚书台;后来见尚书台权力太大，又设中书门下;中书门下权力大了，就又设枢密使、设同平章事，如此循环往复。每每觉着外廷的权力大了，总是不厌其烦地从内廷中再推出一个来与之抗衡，可没过多久，就又会挣出一个&ldo;真宰相&rdo;来。但无论如何，总有一样不变‐‐宰相权力总是层层下放，六部事权愈重，而宰相的手越来越短。&rdo;

&ldo;若说我一点不曾削丞相的权，却也不实。毕竟大势如此，总有它的道理，说此话时我大可做一个局外人，同你高谈阔论，可真去做的时候，我就是局中之人了，总要为子孙打算。我大雍丞相，不可能代代都如王景桓一般，那些秦砖汉瓦虽好，却也没法拿来盖今日的房子，若是一味崇古，谁知会不会成下一个王莽?前些年我改了官制，六部既立，丞相便再无属官，其实无长史诸曹，何谈为丞相?只是我喜欢&ldo;丞相&rdo;之称，才仍旧要人如此称呼罢了。&rdo;

刘景放下桑葚，&ldo;哥，这些太难了，我可想不通。&rdo;

刘符叹了口气，&ldo;其实我也还想不太明白，总担心一步踏错，遗祸千秋。&rdo;

&ldo;总之丞相车架再被拦住，你不会再不高兴了。&rdo;

&ldo;又来!&rdo;刘符不满，随即不知想起什么，神情忽然高深起来，&ldo;景儿可知，为君者也有高下之别?&rdo;

刘景摆了摆手，&ldo;臣弟可不敢知。&rdo;

刘符哈哈一笑，随即板起脸道：&ldo;我和你说正事呢。丞相为善政，百姓多之，君之下者闻之而喜，这就叫少智;君之中者闻之而忧，这是多疑;君之上者且喜且忧，能御而用之，才算恰到好处。&rdo;

刘景知他又要借此自夸，于是一脸揶揄地问：&ldo;如此‐‐王兄必是这&lso;君之上者&rso;吧?&rdo;

刘符摇摇头，看向窗外，见王晟正远远地朝着他们走过来，看了一阵，脸上忽然露出一个笑，&ldo;我自然不在这三者之中。&rdo;

刘景一愣，又问：&ldo;那王兄闻之，作何反应?&rdo;

刘符答道：&ldo;我闻之而喜。&rdo;

说完，他撇下一头雾水的刘景，高高兴兴出门去了。

&ldo;景桓!&rdo;刘符一面大步去迎，一面朗声喊道，没有一点久病缠身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