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怎么,脉象不好么?&rdo;刘符见几个太医神色不对,问道。
&ldo;王上,能否容臣等先互议一下?&rdo;
刘符多看了他一揖,又点点头。几人得了准许,便去一旁低声讨论,片刻后李太医道:&ldo;兹事体大……王上能否召丞相入宫商议?&rdo;
&ldo;怎么,我要死了?&rdo;
李太医忙道:&ldo;王上但放宽心,圣体只是暂时有恙,但还是……还是召丞相入宫为好。&rdo;
刘符一笑,&ldo;那就去叫丞相罢。&rdo;
李七忙去了,不多时却自己一个人回来,犹豫着道:&ldo;我说王上病了,请丞相入宫,丞相反而笑了一声,让属下回来了。&rdo;
刘符心道,他以为这是苦肉计,当然不肯来,于是道:&ldo;你带着李太医一起去。&rdo;
待李七走后,刘符觉着比刚醒来时还要更累,仿佛米袋被扎了一个洞,在迅速地干瘪下去。他于是便躺下去闭目养神,却始终心慌得厉害,片刻后忽然开口问道:&ldo;今天是什么日子?&rdo;
赵多一直在床边守着他,&ldo;回王上,今天是四月三日。&rdo;
刘符闭着眼睛,只觉眼前光影杂驳,耳中又响起什么声音,不是嗡嗡声,却好似是人声。他心中有些烦恶,从这隐隐约约的人声中分辨出赵多的声音,不知怎么,他突然脱口而出道:&ldo;哦,我便是死在今日。&rdo;
赵多一惊,&ldo;王上?&rdo;
说完这句,刘符猛地从混沌中惊醒过来,睁开了眼睛。上一世时,他便死在他三十三岁那年的四月三日,今年他……可不正是三十三岁么!
刘符一下子坐起来,眼前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幸好被赵多扶住,才没有又摔回床上。赵多在他身后垫了枕头,扶着他靠在那里,还兀自劝道:&ldo;王上病着,要仔细些,还是不要起得太急了,想做什么就和奴说。&rdo;
刘符一连多日都有些昏沉,这时反而前所未有地清醒起来,他用力按住赵多的手,目光一瞬间变得清明冷冽,如同出匣的剑,&ldo;快,把陈潜、蒯茂、褚于渊叫来,再去催催王晟那边。还有,把……把刘彰叫来!去,让他们马上赶到!&rdo;
赵多忙领命而去,心里却像忽然压了块石头,叫这几个重臣和二王子来,这般情状,岂不是……
不用他命人去催,王晟听了李太医所言刘符脉象之后,没有片刻耽搁就赶进宫来。春寒未过,他却出了一身的汗,不知是一路跑得太急,还是因为李太医的话在他耳边挥之不去‐‐
脉象沉细,是将死之相。
刘符一向健康,几乎从不生病,前些日子还一直好好的,怎么可能一病至死?李太医也怀疑过是不是中毒,但几个太医商讨之后,都以为全无中毒的迹象,但又实在找不出原因。他在路上和王晟照实说了,王晟过了好久才出声,让他全力救治,除此之外更无他言。
等王晟赶来时,刘符的情形又比之前差了几分。刘符的第二子刘彰正跪在床边,脸上没有泪痕,反而有些茫然,见到王晟,忙对他行了一礼。
王晟走上前来,还未及说话,刘符先对他道:&ldo;我若不幸,大位传与次子刘彰,我拿不住笔,丞相为我拟诏。赵多,取来纸笔给丞相。&rdo;
赵多一直捧着纸笔侍立在旁,闻言忙送上来,王晟顿了一顿才接过,对刘符道:&ldo;太医已去配药,王上忽染急症,只需善加‐‐&rdo;
&ldo;我命在天,虽扁鹊何益?&rdo;刘符打断道:&ldo;时间不多了,丞相快些罢。&rdo;
王晟捏紧了笔,应道:&ldo;是。&rdo;
褚于渊等人赶来时,王晟已拟好了诏书,赵多扶着刘符的手在上面盖了印。见到陈潜,刘符眼中猛地迸出光来,他未料到自己重活一世,命数却还是尽于今日,从醒来之后,他已能感受到身体急转直下,恐怕留给他抉择的时间已经没有多久了。
陈潜究竟留还是不留?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尚带懵懂的儿子,又看了看跪在下面的王晟、蒯茂等人,心里已有了决断,对陈潜道:&ldo;陈尚书到我身边来吧。&rdo;
见陈潜走上前来,刘符两眼忽地如鹰隼一般攫住了他,但一瞬间后便又收起了锋利,这是他第一次对陈潜露出这副神情,&ldo;卿有大才,亦有大功,我儿年幼,不堪掌理社稷,正需卿等扶携。我今病危,有肺腑之言相告。&rdo;他忽然压低声音,陈潜便凑上前,附耳过去,听刘符道:&ldo;愿卿善加保重,莫效东门黄犬,以卿之才智,定可名垂青史,图录功阁。&rdo;
陈潜忙跪伏在地,&ldo;臣定效犬马之劳,不负王上知遇之恩!&rdo;
刘符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道:&ldo;好。&rdo;
陈潜退回去后,刘符又对刘彰道:&ldo;此皆国之重臣,小子还不拜见?&rdo;
刘彰便一一去拜,他年不过十岁,却将每人都叫得清楚,刘符稍感欣慰。前番两次托孤,他都将大位传与刘景,但这次国家并非到了危亡之时,且刘彰也已稍谙世事,如今大雍已统一长江以北,只差南梁未曾归服,朝中又有忠直之臣辅佐,即便传位于十岁稚子,料来也能保无虞。
况且最重要的是,这次病势太急,他又事先未曾料到,根本毫无准备,刘景被他派去荆州,不在身边。若他死之后,王位空悬,刘景一时不能赶到,又不知要生出何种事端。